五月的京城,雨落長街,玉泉垂虹。
街邊小販打量着全副武裝走過的騎兵隊,眼神茫然無措,不知自己所處之地未來命運幾何,但似乎家國命運并不影響自己的方寸之地,無論誰坐到那至高之位、又有誰意欲犯上作亂,隻要别屠城,平庸的賴活者依舊可以賴活着。
暴躁的馬蹄聲逐漸停息,姚遠翻身下馬,大步直入崇政殿。
他先是作為丞相留京兩年,後又帶兵打仗離京數月,如今回來時甚至來不及換上朝服,也未卸甲,來到殿内時衆人幾乎沒認出他來,這位傳說中的戰神,竟然眉眼間流露出了一絲憔悴。
李遲在看見姚遠的一瞬間,便不自覺地握緊了龍椅的扶手,用力到指節泛白,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姚遠,想從姚遠的走路姿勢來判斷這人有沒有又受什麼傷,但卻沒能窺見一點端倪。
姚遠是唯一可以提刀入殿的臣子,五尺苗刀刀鞘與玄鐵盔甲相撞,發出悅耳的金戈之聲,他向李遲行禮,朗聲道:“臣姚遠,參見陛下。”
李遲有片刻的走神,但很快反應過來,說:“愛卿平身,奔波辛苦,戰況幾何?”
姚遠答道:“北疆戰事尚算平穩,可待秋收之後,倉禀充實,再舉兵北上,奪回失地。滄州叛軍之事危急,臣來不及再去一趟南疆,隻得直接回京,臣慚愧。”
李遲點點頭,道:“愛卿回來了就好,有梁丘和林羽二位将軍在,想來韶關沒那麼容易失守。”
姚遠繼續道:“臣以為,應當重整京城駐防,嚴查嚴控人員出入,謹防叛軍混進京城作亂。”
方銘聞言出列,應道:“臣附議,侯爺所言甚是,第一道防線是駐京玄冥軍,第二道防線是禁軍,第三道是禦林軍和各位大臣的府兵家将,定當保衛京城萬無一失。”
姚遠冷笑一聲,說:“滄州軍營裡有二十萬牛鬼蛇神,能力強但犯了事的奇才也不在少數,當年王牧若未出逃,如今滄州軍隻怕更加如虎添翼。而京城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過五萬,我都不敢說萬無一失,方大人倒是自信得很。”
方銘被他說得額角冒汗,不知該如何作答,還是彭磊出面化解了尴尬,彭磊說:“無論如何,我們當做最壞的打算、最全的準備,國家興亡在此,君臣匹夫各盡其責。”
姚遠這才閉口不言,看向李遲,李遲會意:“加強駐防一事需得盡快,姚相、軍機處與兵部共同拟定方案,工、戶兩部協同配合,還有無異議?”
衆人齊聲道:“遵旨,陛下聖明。”
......
下朝後,姚遠邀請彭磊和方銘去侯府議事,結束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他這才得空卸下輕甲,自己去廚房燒了熱水,回到房中沐浴。連續數月的奔波,從未有片刻停歇,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這樣的強度。
如今稍得閑暇,難得放松下來,他在熱騰騰的水霧中,疲憊地陷入淺眠。
與此同時,徹夜難眠的李遲再次輕車熟路地溜進了侯府,沒有驚動睡眼惺忪的侯府雜役,徑直奔向姚遠的卧房。李遲輕手輕腳地把門推開一道縫,仗着自己少年人的身形便鑽了進去,像貓兒一樣落地無聲。
他看見屏風後露出姚遠垂着的手臂,搭在木桶邊緣,指節勁瘦有力,腕骨凸起,青筋蜿蜒,肌肉線條流暢而富有攻擊性,再往上到肩背處便被礙事的屏風給擋住了,隻能看到隐隐約約的輪廓,姚遠沒有被他的到來驚醒。
李遲輕手輕腳地繞到屏風後,見眼前景象,不由得屏住呼吸。
眼前這副軀體實在太有沖擊力了,結實好看的肌肉有棱有角,上面零星遍布各種新舊傷痕,像神秘的符文一樣印在身上。寬肩窄腰,還有放松屈着的一雙長腿,以及被布巾覆蓋的胯部,下方昂首的事物顯出輪廓,令已隐約知曉人事的李遲臉頰發燙。
姚卿分明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卻總是把自己裝成一副滅絕人欲的冷傲模樣,隻有在這為數不多的放松時候才顯出端倪。
李遲想到這裡,又從尴尬變得疼惜,他用指尖碰了碰水,發現水已經有些涼了,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泡了多久,竟是全然不擔心自己在這春末夏初的換季時節着涼感冒。
此刻李遲便也顧不得旁的了,他一手拿起搭在架子上的幹布巾,一手去撈姚遠,想扶着胳膊把人架起來。
然而姚遠縱然再怎麼疲憊,此刻肢體一接觸便也瞬間醒過來,喃喃道:“陛下?”
可是李遲的臉頰幾乎貼在自己的唇邊,說話間隐約擦到,姚遠連忙後仰避開。
誰知李遲他光練了一身絕頂的翻牆絕技,卻是個下盤不穩的花架子,當即被帶得失去平衡,往前一撲,噗通一聲跌進了浴桶,水花四濺。
李遲也沒料到還能有這麼一出,失了重心之後腦袋朝下紮進水裡,下意識地用手撲騰,想把自己給撐起來,卻沒想到慌亂之中碰到了姚遠被布巾遮掩的地方,李遲仿佛被燙到了一樣縮回手,但還是明顯感覺到姚遠被觸碰之後渾身一哆嗦,兩人都如同石化一般僵硬了一瞬,然後才手忙腳亂把李遲撈出水面。
姚遠的面色也有些微微發紅,他微微撇開眼不去看李遲,又扯過幹淨布巾罩在李遲腦袋上一頓揉搓,囫囵給他擦頭發,邊揉搓邊說:“陛下莫怪,臣給您擦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