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儀驕矜地瞪他一眼叫嚣,絲毫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裡。
她就不信越少珩真敢拿她怎麼樣。
下一刻,車檐上的銮鈴發出碰撞鈴音,馬車車架小幅度地晃動起來,木闆發出吱呀聲響,半垂的竹簾被人撩起。
越少珩身形高大,身姿挺拔,從狹窄車籠中鑽出,猶如猛獸出籠,鷹隼般的黑眸銳利,緊緊盯着自己的獵物。
他的身影在霍令儀眼前逐漸放大,如乘扁舟行近翠微,山峰越發巍峨磅礴,氣勢淩人。
那張俊美耀目的臉,帶着猛烈的視覺沖擊力,讓人目眩神迷。
她還是第一次與他有這樣近距離的迎面相撞。
半生不熟的人但又帶給她全然陌生的感覺。
她與越少珩私交不多,交情也淺,要說相熟,也隻是因為他們一直針鋒相對,互相使絆子,在旁人眼裡相熟罷了。
事實上,霍令儀鮮少和越少珩有過吵架以外的交流,如果不是他招惹她拌嘴,霍令儀見他從來都是目不斜視的。
盡管她知道越少珩長得很好看,但相看兩厭的人,她又怎麼會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再俊朗的容貌,一旦心中有了隔閡,便不能客觀去對待。
轅座的位置原本并不狹窄,但站了兩人便顯得有些逼仄。
他的個頭比她高出許多,又站得如此接近,迫使霍令儀要看他隻能仰着頭。
他的衣裳熏了熏香,但也掩蓋不了底下屬于青年男子的清冽氣息。
他步步緊逼,将她擠得隻剩一處落腳,壓迫感十足。
霍令儀盯着眼前她越來越近的衣袍,眉毛擰得快要打結。
陌生的男性,越線的距離,霍令儀察覺到對面投來的視線,都是帶着侵略性的。
她下意識地抵觸異性的靠近,這會令她生出恐懼。
生怕他下一刻會做出什麼越界的舉動,雖然這在大街上,晾他也不敢。
他離得越發近了,大約隻剩半隻手臂的距離。
呼吸可聞,氣勢淩人。
那一刻她像是被入侵了自己領地的小獸,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既然對抗不了,便隻能逃離。
霍令儀扭頭轉身,三步并做兩步跑下馬車。
越少珩沒有錯過她方才臉上的表情變化,一閃而過的厭惡,好似他是什麼髒東西。
從未有人敢對他露出這種顯而易見的憎惡。
原本有些逗趣的心思在此刻都歇了,越少珩心口冒出一股無名愠怒。
他站在轅座上,背着手,廣袖長袍被烈風鼓動,散漫又冷漠地俯視站在底下的霍令儀。
薄唇輕啟,語調涼薄:“本王還以為霍将軍說虎父無犬子隻是自謙,原來借着自謙淨說大實話,怎麼吠了兩聲就害怕得夾着尾巴逃了。”
霍令儀是領教過越少珩這張嘴的,既毒又辣,完全不顧旁人的臉面,總讓人下不來台。
不過她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反擊回去:“景王平日裡一定很喜歡吃大蒜,一張嘴就是一股臭味,自己聞不到,就讓别人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歲小孩都懂的道理,景王怎麼不懂。”
說罷霍令儀還故意掩鼻扇風,滿是挑釁。
越少珩挑眉:“好一張巧嘴,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夫學到家了。”
霍令儀握拳:“彼此彼此,我也是跟景王學的。”
越少珩散漫地靠在門框邊上,似笑非笑的打趣:“本王可沒你這樣的學生,嘴巴吐不出象牙,倒是能流哈喇子,日日枕着孔孟之書,學堂考核卻墊底,夢裡跟莊周戲蝶去了吧。”
霍令儀險些跳腳:“你簡直是危言聳聽!”
霍令儀忘了自己最初是想拿回蹴鞠,越少珩也忘了自己因何事而争吵,二人越吵越歡。
霍令儀嘴皮子不笨,但遇上嘴毒的越少珩,她總是落于下風,更何況被他揭老底,讓她臉面全無,都恨不得把鞋塞他嘴裡讓他閉嘴。
霍令儀絞盡腦汁去想越少珩能有什麼糗事,可這人滴水不漏,鮮少有把柄落她手裡。
周圍百姓紛紛擱下自己手中活計,湊上前來聽聽怎麼個事。
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
人群裡還有剛剛在香雪鋪裡議論越少珩的幾個少女,她們個頭不高,看不到被密集人頭遮掩的霍令儀,隻看到了站在馬車上的越少珩。
她們相視時心照不宣地笑了下:“我家中有事,先告辭。”
“妹妹慢走,我也去别處逛逛。”
躲在人群裡一副百姓粗布麻衣裝扮的錦衣衛面面相觑。
攤開簿子,咬着筆頭思索。
吵架也挺别開生面的,起碼這是他們這些天跟蹤景王以來,能寫的第一個人名。
喜鵲終于追上了她家大小姐,從人群邊上擠進去,拉着霍令儀哄道:“小姐,咱們還是走吧,大街上跟景王吵架,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萬一被馮公知道,過年又得訓你一頓,咱們不跟景王計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霍令儀聽到外祖父的名字不禁暗地裡打了個寒顫,頓時收斂不少,但這口惡氣還沒消下去,拒絕道:“不行,我今日必須得跟他争個輸赢!”
喜鵲哄人有一手,攬住霍令儀的肩膀,順着她的後背拍了拍,給她遞了個台階:“大小姐,好女不跟男鬥,咱别生氣,不值當,還是早些快回府,對了,咱們不是要給小少爺送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