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誠心誠意,其次是好聲好氣。
百試百靈,家裡沒有一個人不會原諒她,她便下意識地挪用,套在越少珩身上。
“我此次前來,是為之前的事情向王爺道歉的,我不知道王爺已經應了郭信回的邀約,又去邀請孟學士,是為三心二意,我已經與孟學士說清楚,我心之所向,故而登門拜訪,一來是為了懇求王爺大人有大量不計較我之前的過錯,二來也是誠心誠意想找殿下幫忙,禮物也送到殿下手裡了,我知道殿下什麼都不缺,也什麼都看不上,但也花了我一番心意,還望殿下笑納。”
她說了很多話,但越少珩卻奇異地隻捕捉到四個字,心之所向。
還有,她還和那個誰說清楚了什麼?
有什麼好說清楚的?
說清楚了也好。
“王爺?”霍令儀遲遲未能等到越少珩的回答,擡頭見他眉頭緊皺地盯着庭院裡的光景,偶爾松開,但很快又蹙起。
真是難以捉摸的男人,她都拉下臉來懇求他了,怎麼還堅如寒冰,不可化也?
越少珩回神,漫不經心垂眸抿茶,随口問道:“你送銅鏡給我是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不喜歡?”霍令儀生出幾分歡喜來,要是不喜歡,那他趕緊大發慈悲,把銅鏡還給她。
卷翹的長睫撲朔起來,乍然而起的激動又被她刻意按下不表,在他悠悠擡起眼時,馬上變臉,露出遺憾難過的神情來。
越少珩不動聲色收回目光,拿起銅鏡端詳,好似想找出些什麼特殊來:“倒也沒有,隻是這鏡子有何特殊之處?”
爾後,擡眸瞥她,茶色眼眸帶着濃厚的審視意味。
沒有不喜歡?霍令儀不免有些失望,但她沒有表露太多,伸手要搶銅鏡給他展示。
越少珩以為她要搶走,下意識避開。
送出來的禮,哪兒有收回去的道理。
霍令儀攤手要銅鏡:“給我嘛,我展示給你看看它特殊在哪兒。”
越少珩不給:“不拿走?”
霍令儀不忿道:“不拿走,我是那種人嗎?”
越少珩挑眉:“你不是嗎?”
霍令儀啞然,她雖然有這種想法,但也隻是想想!
“殿下,信我一回。”霍令儀伸出手讨要,桃花眼一眨不眨,目光懇切,看上去真誠極了。
越少珩盯着眼前一雙纖柔素手,緩緩地,鄭重地把鏡子交到她手裡。
霍令儀快步走下腳踏,在屋裡轉了圈,最後還是來到門口光景最好的地方。
拿着鏡子對着太陽吸收日月精華,直到鏡子倒影落在屋内陰影處,映出漂亮的鏡面圖案。
她粲然一笑,獻寶一般:“看,這叫做透光鑒,鏡面會反射銅鏡背面的圖案,是不是很有趣?”
越少珩感到荒謬:“就這?”
他臉上的表情難以形容,不屑,譏諷,鄙夷,輕蔑。
無疑在鞭打霍令儀的自信,她就知道,送什麼給越少珩他都不會滿意的。
霍令儀回到榻上一屁股坐下,仿佛被嫌棄的不是銅鏡,而是她這個人。
心情被沉重打擊到,連語氣都低落不少,咕哝道:“什麼叫就這?這種工藝很罕見的!我知道你肯定什麼都見過,這種小玩意殿下肯定是不稀罕的,我拿走了,反正不礙着殿下的眼。”
她還沒來得及收起來,銅鏡就被他搶回。
越少珩臉色發青,甚是不滿:“送出去的禮物就是潑出去的水,豈有收回之理。”
霍令儀悻悻收手:“那殿下就是答應幫我了,不可反悔!”
越少珩冷着臉,好似千年不化的寒冰:“我何時說了答應你。”
霍令儀惱怒嗔怨:“不答應,你還收我的禮!”
越少珩冷笑:“這是賠禮。方才你讓我信你,我信了,你呢,如何待我的?”
“我怎麼你了?”霍令儀也不知道怎麼踩他尾巴了,但語氣漸弱。
“你想私吞我的銅鏡。”
“……”
“既然要與我談合作,卻半點信任都給不到我,我如何信你?本王從不跟無信之人談合作。”
霍令儀自知理虧,摸了摸鼻子:“那你要我怎麼證明?”
越少珩單手支頤,目光一錯不錯地凝視着她,似是在認真思索到底該如何讓她證明。
他的目光有如實質,寸寸延展,将她從頭打量。
正因光明正大,霍令儀還不好指摘什麼,反倒顯得她小家子氣。
但也不代表她願意被人這麼一直盯着。
她記得有一回跟喜鵲去茶樓聽說書,遇上了一個登徒子,從她落座起,就一直盯着她看。
那種目光要如何言說,就像一條蛇盯上了他的獵物,會一直糾纏它。
果不其然,待她離開的時候,那個登徒子上前與她搭話,登徒子沒皮沒臉,跟狗皮膏藥似的,令人生厭。
登徒子是對她的美色有所圖謀,但越少珩不是。
以她對他的了解,他定是在打什麼陰險的鬼主意。
她也得謹慎些,不可輕易掉進對方的陷阱。
滴漏傳來水落滴答聲,屋外蟬蟲鳥鳴此起彼伏,襯得此處越發安靜。
霍令儀在曹家沒喝上水,此時口幹舌燥。
案幾上放着白玉蓮瓣杯,雨前龍井顔色澄澈,芳香四溢,看不到冒煙,應是溫度剛好。
她記得進來時,是青山新添的茶,這是給她備的吧。
她拿起茶盞抿了一口潤喉,比往日在家喝過的雨前龍井回甘要香甜許多。
小小一杯,呷了兩口,轉眼便空了。
屋中奴仆被遣散,此時無人伺候左右,她毫不客氣地自行添了杯新茶。
她可不會覺得越少珩會動手招待她。
吹了吹杯中的浮沫,霍令儀注意到越少珩一直盯着自己的杯子看。
她困惑地眨眨眼,這碗茶有什麼問題嗎?
以為他也要添茶水,便主動給他也倒了一盞,問道:“殿下,還沒想好嗎?其實不必考驗,我絕對真心。”
越少珩耳根莫名發熱,她又來了……
看着自己方才用過的杯子,此時杯沿上沾染了鮮豔的口脂。
他不動聲色收回目光,視線遊移至窗外,檐下不知何時來了兩隻燕子築巢。
他常聽青山說些民間的事,燕子進家寓意紫氣東來,願意在誰家築巢,說明這家庭幸福美滿,還說燕子一生隻有一個伴侶。
也不知道他在胡說些什麼,能在王府裡築巢,那是它們三生修來的福氣!
不對,他在亂想些什麼。
骨節分明的手指頻繁敲擊着黃梨木桌,顯得有幾分不耐煩。
閉目,沉心靜氣,摒棄掉莫名其妙的雜念後,漸漸平複下來,再睜眼,已恢複如初。
想到不日之後的蹴鞠比賽,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她既投之以桃,那他便報之以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