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儀抿唇不語,平日裡,都是私底下隻有他心腹幾個,今日滿堂都是丫鬟奴仆,還有個管家在,她再大膽也不好輕慢。
她尴尬笑了下:“殿下說笑了,我哪裡不懂規矩了。”
越少珩倒也沒繼續拆穿她,走到她跟前,揚了揚下巴示意道:“走吧,随我去書房說話。”
霍令儀卻拒絕了:“不用了,我送完東西就走。”
她進門的時候就一直抱着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匣子,一千兩白銀實在太重了,她們兩個姑娘扛不動,幹脆去錢莊換成銀票。
她把匣子遞給越少珩:“東西在裡面,不多不少剛好一千兩。你要數數嗎?”
越少珩盯着她的臉看許久,他察覺到她與往常有些許不同,原來是一直避開他的視線,不肯看他。
他接過來,懶懶坐到她旁邊的玫瑰椅上:“說說吧,你明日如何安排?”
打開匣子,裡面是一疊銀票,上面的日期,寫的竟然是今日。
剛去錢莊換的?
大廳内還有不少人,密謀這樣的事,不适宜有這麼多人在場,年管事很懂事地領着這群丫鬟奴仆退下,把空間還給他們二人。
喜鵲還大大刺刺地站在霍令儀背後,俨然一樽守護神。
越少珩涼涼地瞥她一眼,覺得這個丫鬟實在沒有眼力見。
霍令儀瞧見了,卻也不開口讓喜鵲離開:“喜鵲是我的人,她不必走。”
越少珩斜斜晲她,想起昨日她被他點出耳赤的現象後落荒而逃,唇角笑意更濃,支肘靠在圈椅上,身子微傾朝她這邊靠了靠,故意問道:“你是怕我對你再做什麼嗎?”
霍令儀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她坐直了身子,離他遠些,臉上佯裝鎮定:“我沒有,隻是避嫌罷了。”
他覺得好笑:“呵,昨日不曉得避嫌,今日就要避嫌,你不覺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霍令儀憤而起身,擰眉怒道:“你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不能聊,我就走了。”
越少珩半點不着急,端起茶杯,吹去浮沫,淺呷一口:“你走了,我上哪兒知道你的安排,就不怕我不聽你使喚,讓你這一千兩打水漂了。”
霍令儀果然乖乖坐了下來,三言兩語就把明日安排跟他講解了一番:“明日辰時,我來接你一起去國子監,衣服都備好了,但我們需要喬裝易容一下,扮作那幾個學生,才不會被人發現。”
“何必喬裝,戴上面具吧。”越少珩不願在臉上塗抹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見過青山易容時會往臉上抹些膏狀的面脂,卸下來時會撕扯到肌膚,整個臉頰都是紅的,他倒是無所謂,但姑娘家皮膚嬌嫩,又是何必。
“可是并未有這樣的特例……”
越少珩打斷她的話,笃定地告知她:“我說有,就有。”
“……”
霍令儀知道這人手眼通天,拉攏他入局,也存着借勢的意圖,既然他有辦法,她就信他一回。
“如此有勞王爺費心了。”
“嗯。”
談攏了這件事,霍令儀心頭大石便輕了一半,隻等明日比賽結束,一切都能塵埃落定。
越少珩見桌上的高足盤裡放着鮮脍的瓜果,她已吃了大半,僅剩幾塊在盤中,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但鬼使神差的,也想嘗嘗是何味道。
他舉起玉箸正要夾來嘗嘗,霍令儀忽然叫住他:“王爺不能吃,這是香蓋果,你吃了會犯病的。”
越少珩頓住,疑惑不已:“你怎麼知道我不能吃?”
“你府上的管家剛剛告訴我的。”
他的眼神微動,緩緩放下玉箸,眸色漸深:“他說一遍你就記住了?”
“記住了呀,這有什麼難記的,我還記住了它們都被你遺棄在冰庫裡發爛發臭,别人想吃還吃不上,王爺倒好,自己不吃,就任由它們壞掉,可不是暴殄天物嗎。”
霍令儀搶在他前頭把剩餘的香蓋果吃掉,還特意說起這些果子的悲慘遭遇,那雙靈動的眸閃爍着狡黠的光,顯然打起了鬼主意。
越少珩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這是在跟自己讨要呢。
“你喜歡吃這個?”
霍令儀搖頭,故作正經,嘴上說着和心裡相反的話:“才沒那個意思呢,你别多想,殿下千萬不要送我。”
越少珩竟然順勢而為,如她所說道:“好吧,那就不送。”
“……”
霍令儀的詭計不曾得逞,隻覺得敗興,但是再讓她讨要,臉皮就厚了。
她抿唇壓下那股不滿,福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擾王爺了,告辭。”
說罷帶着喜鵲一起走了。
年管事就在廳堂不遠候着,瞧見霍令儀又氣咻咻地走出來,有些摸不着頭腦,親自将人送出府門,才折身回來。
沒想到王爺還坐在廳裡,看見他進來,招手示意。
年管事躬身上前,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越少珩懶懶地把玩着手裡的匣子,問道:“冰庫還有香蓋果嗎?”
“有,大約還有十幾顆。”
“嗯,都送去将軍府吧。”
年管事内心驚起滔天駭浪,面上還要表現得十分平靜:“是。”
匣子晃動時發出輕微響動,裡面似乎夾雜着些什麼雜物。
越少珩打開匣子的蓋子,翻開裡面交子錢,骨節分明的手從中夾出一枚鐵質的葉片錢,正面寫着恒生二字,背面是甲庚戌三字。
這是什麼?
年管事一眼便看出來了,跟他解釋道:“王爺,這是恒生當鋪的信物,給那些想贖東西的人發的憑證。”
越少珩撚在手裡端詳,不多時便已猜到霍令儀應當是當了什麼東西換的銀錢。
許久才歎息一口氣道:“将軍府竟然外強中幹,窮困潦倒至此。”
坐上馬車回府的霍令儀忽然打了個噴嚏。
哪個混球在說她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