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自家小姐臉色不對趕緊閉嘴了,不安地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
别寒漪同樣被他那句完整的話震得失了一會兒神,從剛剛的怒容中轉過神色,凝向正坦然迎着她目光的人。
那雙亮澤深邃的眼裡似有春波湧動,瞳仁中映着兩簇焰火,細看之下焰心裡還有一個人。誠然世間愛她的人很多,可她從未看到過自己在别人眼裡的樣子。
“你說……”她想質問,話到嘴邊卻變了,“住口!”
鬼嘯不但沒住口還快速地膝行過去,逼得她往後退,跌坐在椅上。他逼近她的樣子讓她不禁想起前世被他掐死的那幕,目光向下移去,那雙青筋暴突的手蘊含着無窮的力量,令她脖頸生寒。
“我不道歉,我沒錯。你打,狠狠地打,打了就不能再趕我走了。”将那條沾了他鮮血的鞭子往她手裡塞。
斥悅驚得張大了嘴,連話也說不圓了:“你你什什麼時說說話這這麼麼順順了。”他之前都是三兩個字往外嘣,聽他說話就像在受大刑。
“我我不知……”他本能地接下她的話,卻又回到了以前。
又怕别寒漪讨厭,忙又急切地說:“你打,打死我,别趕我。”
“小姐,”斥悅一頭霧水,“他這是?”
“你别過來!你别過來……”别寒漪從前世的驚駭中回過神智,大聲喊了出來,吞咽一口,暗自深呼吸後側身與他隔開一點距離,抖着手指他,“你你……退開!”
鬼嘯聽話地退了兩步,别寒漪才正過身,手在椅子上不着痕迹地擦了一下。喝斥也好,嘲諷也行,總歸要說個一詞半語的,卻張口啞然,搜刮半天竟吐不出半個字。
于是朝斥悅使眼色,斥悅立馬明了,笑嘻嘻地說:“鬼嘯,你先下去吧,小姐累了,這事以後再說。”
“主人……”他委屈地喚了一聲。
别寒漪驚了一下,望向他的眼神有害怕亦有嫌惡,連忙擺手讓他出去。鬼嘯在她和斥悅兩人之間看來看去,捕捉到别寒漪的目光越來越冷委屈地垂下頭。
“去吧,放心吧,不會趕你的。”
得到斥悅的肯定他期期艾艾看了一眼别寒漪才慢吞吞不舍地起身離開。
轉過身後那塊被血染紅的背就這麼呈現在别寒漪眼中,她驚詫這一抹妖異的紅色想起前世她流産時被染紅的衣裙,跟這個一樣紅。
“小姐,”等他關上門後斥悅才出聲,“小姐,鬼嘯能保護你,又這麼忠心,你好像對他有什麼誤會?”
“斥悅,你也下去吧。”
斥悅不解,但看她越來越慘白的臉色最終還是點頭。
離開之前她将大窗戶關了,隻留了一扇小窗透氣,又吹滅了幾盞燭燈,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
半昏半暗間别寒漪擡腿縮進椅子裡,雙手抱膝,極力地減少存在感卻還覺得太過張揚,于是将頭埋進腿/間。
孤寂和昏暗嚣張起來,大聲嘲笑她的膽小,耀武揚威的姿态仿佛她被世人抛棄。前世種種也如走馬燈一般一幀幀地浮現眼前,令她記憶猶新。
她是陳國最尊貴的貴女,父親是丞相,母親是大将軍之女,又被當今皇後收為義女封嘉則郡主,并許未來皇後之榮。
而她确實成了皇後,四皇子初時對她也是憐愛有加,後來太上皇與太後相繼病世,他的态度慢慢變了。
整日與别的嫔妃嬉戲打鬧,她想勸阻奈何抽不開身,彼時母親乃至母族全都因各種原因死的死,離的離,到最後竟剩她一人。
最痛心的還在後面,她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也沒了,在她傷身又傷心時卻被一道聖旨打入天牢。
那裡暗極了,有好多蟲鼠在身邊爬,耳裡聽到的永遠都是抽打聲和哀求聲。她喊破喉嚨終于求來了皇上。
他身着龍袍居高臨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她,眼中不帶半點感情,好像他一擡腳她就被踩碎一樣。
“你要見朕?”聲音也是毫無波動,像對着空氣說話。
“我才小産,是我們的孩子,到底犯了什麼錯要遭到這般對待?”喉如磨砂磨過。
她爬起身想與他平視,在她的一生裡從來都是别人仰望她,何曾這般低過身?可是她還沒爬起來,他旁邊的太監一腳将她踩了下去。
“這般又是哪般?你對朕有怨言?”
太監的腳在她背上用力地踩着她動彈不得,十指在地上抓扯,地上的枯草被她抓得深一堆淺一堆。
“不敢。”
“不敢最好,”他朝太監一使眼色,太監就松開了腳,“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朕準你在這裡了卻殘生。你好像不滿,非得逼朕來見你。”
“大陳律法千萬條,臣妾面壁思過多日竟找不到一條我觸犯的。到底什麼樣的罪能讓一國皇後小産後受此非人對待,我自問對聖上無錯,十年恩愛一夕成仇也得要一個理由。”
他冷冷地看着她倔強的神色,半響後道:“你當真要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