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嘯閉上張開的嘴,眸中失落盡顯,蒼白病弱的臉委屈得令人心疼,連額角垂下來的碎發都透着清冷孤單。他太笨了連話也說不明白,怪不得主人讨厭他。
别寒漪眸光深沉,撇開眼一副不搭理他的樣子,鬼嘯在這份冷漠和嫌棄中邁着沉重的步伐往門外走。
等他消失在門口時,她的嘴角才浮現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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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陽節的前兩天,陸競毓将她親自帶着嬷嬷們包的粽子給紀鸢和陸府送了些,又給與她相處好的一些府邸送去,剩下的一部分分給府裡仆人,一部分在淩室冰凍着,等過些時日再拿出來煎着吃。
端陽節的這天相府的人一早就出發,龍舟賽在飲馬湖,湖面廣視野闊,岸上的人能全程看到賽事。
湖岸是一處大園子,裡面栀子花花香四溢,亭子立柱還挂着艾草和蒲草,早有太監和宮女将皇後及百官們的位子擺好,每張桌子上都擺了粽子。這些粽子等賽事完後由看客們丢進湖裡。
去歲端陽沒舉辦賽事,是以今年觀熱鬧的人特别多,大多數官員及官眷都來了,隻有皇帝仍然操心他的仙丹對凡間熱鬧不堪相顧。
當然還有一個人沒來,那就是連映照。她是待嫁女,像這種萬衆矚目的盛會不宜抛頭露面。不過這些隻針對女子,伯安之卻是大搖大擺地出現。
别寒漪出現時他當即走了過來,興緻沖沖地打招呼被她冷淡的态度逼退,識趣地說了兩句話就走了。
陸平疆過來将鬼嘯帶走,别寒漪淡淡點頭,斥悅卻是擔心不己,反複囑咐他将香嚢戴好,這是保平安的。她給鬼嘯和别寒漪分别做了兩個艾葉香嚢,别寒漪見他也有就不想戴自己那個,斥悅說端陽一定得戴,哪怕一天也行,她才勉強戴完今日。
皇後還沒到,别逋和陸競毓有他們要招呼的人,她也就帶着斥悅先逛了起來。沒逛多久便讓斥悅自己玩去了,她一個人随處走。
迎面連廣凱走來,她立在原處,等來人靠近。
“郡主。”連廣凱癟癟嘴,不情不願地行禮。
“免禮,連統衛,好巧,又見面了。”
她說了個“又”字,很難不令人多想。
連廣凱臉色變青,心虛且躲閃的眼神到處亂瞟,說話也失了底氣,“郡主說的什麼話,下官聽不懂。”
“哦?”她一臉驚訝,“我以為京畿營倥偬,連統衛應該很少回府。”
“郡主說笑了,下官确實很少回來。”
“這樣啊,看來木統領領兵有方,下次見義母時該好好誇誇木統領和連統衛。”她說的木統領是木盛,連廣凱的上司。
連廣凱一臉醬色,讪讪說:“不敢不敢,下官職責所在。”
别寒漪輕笑一聲:“有連統衛本郡主自然放心,屆時令妹出嫁連統衛還有得忙,端陽過後該常回府主持大事才對。”
提到連映照他瞬間變臉,一副警告的眼神瞪向她。她卻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随後與他背馳,剛走出兩步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猛地回頭。
“連統衛……”
連廣凱應聲下意識地回頭。
“看到那個人沒有,”她指着和陸平疆正欲上船的鬼嘯說,“是我的仆人,出手沒輕沒重,一拳下去脖子要痛幾天,等下就麻煩連統衛多照顧一二了,他第一次上船。”
他看向那個身穿紅黑間色勁衣的蒼瘦男子,蒼白的臉色令他心裡咯噔一下,随後再細瞧五官,眉目因太過瘦有些鋒銳,但難掩清浚機隐,宛如竹林雅士。
若是将養些時日,便似那天邊燦霞般令人不敢直視。這樣一個人竟是她的仆人。連廣凱沉浸在對鬼嘯的猜想中,還沒意識到别寒漪後面的話。等他反應過來時再回頭一看,她早已走了,隻留下一個纖細的背影。
他不禁摸了摸痛了好幾天的後脖,更覺背後一股涼風鑽入,整個背都是涼嗖嗖的。攏了攏同樣紅黑相間的勁衣,朝龍舟走去,眸光一直盯着鬼嘯。
好巧不巧他和陸平疆以及鬼嘯都在同一艘船上,陸平疆在最前面,鬼嘯在中間,連廣凱上去将鬼嘯後面的那個士兵叫到了船尾,自己頂替了那個位置。
他的動作有些重,鬼嘯聞音轉頭看了一眼,然後又面無表情地正視前面。河面一字排開數艘龍舟,每艘龍舟兩邊都有人,一個挨一個手裡拿着槳闆。
清一色的紅黑勁衣,頭上綁着紅色抹額,每條船都作了标識,舵手們躍躍欲試,有些人激動地嚷開了,與喧鬧的河岸相和,更與愈漸熱烈的驕陽相應,铮铮男兒氣概直上青霄,引得河邊年輕女子羞紅臉又頻頻注目。
别寒漪回到觀禮台,紀鸢已來,看見她的穿着堆起笑臉伸出手,别寒漪接住順勢行禮,被紀鸢拉起。
“這料子果然襯你。”
她穿了一身水青色寬袖長衫,質地輕薄,随足風微微起漾宛如水草在水中抖動。特别是衣上的紋樣,裙擺前襟繡了一座亭子,旁邊是修竹碧樹,像是置身在江南園林一樣惬意柔美,令人流連忘返。
别寒漪笑了笑,“多謝義母。”
兩人牽着手一起走上備好的座位,衆人早已起身見禮,伯安之目光落在别寒漪身上久久沒有離開。
紀鸢揮袖讓衆人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