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鳅打了個冷戰,連話都說不利索:“真、真的。萬物的魂靈長得都不一樣,人魂我還是能分清的。那些雪貂的殼子裡都是人類,應當是年輕的女孩子。”
這實在是超乎了任何人的預期。嬰甯緩緩蹲下身,喃喃道:“等會兒,讓我想想……”
這不應當。
若是障眼法、幻身術等低階術法,不可能騙得過她的眼睛。最起碼在這一帶,要論法力,她還從未見過——
見過。
嬰甯忽然想起那個在她的地盤上拐人作亂的白狐。
會是它嗎?
“你能不能看出,這些人是如何變成雪貂的?”嬰甯想到這裡,立刻擡頭追問,“我看不出什麼術法的痕迹,還能複原嗎?”
小泥鳅搖搖頭:“肉身沒有任何異常,隻是魂魄不對。我也從沒見過這樣的。”
兩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金夫人便又找了過來。
“甯姑娘?”金夫人從牆角彈出個腦袋,含蓄地關心,“沒什麼問題吧?”
“沒事。”嬰甯定了定神,也隻能先裝作鎮定的樣子,挽着金夫人的手叮囑了幾句。
“通體雪白的貂可不易得,夫人可得囑咐匠人細心養護。”
開玩笑,這可是四條人命!
嬰甯恨不得連喂水都從頭教一遍,啰裡啰唆說了一大堆,直說得金夫人面露難色。
“這……你都把我說慌了。”金夫人勉強笑了笑,“不是說和養貓差不多嗎?”
“差不多是差不多,隻是我看夫人心善,怕到時候出了什麼差錯,白惹您傷心。”嬰甯迅速找了個借口,又岔開話題,“不過也就這些了,平時打掃得勤些,别吃了不該吃的,也不容易出問題。”
眼看着天色暗下去,是該告辭的時候了。嬰甯心裡暗罵高玉淨會添亂,正琢磨着怎麼多賴一會兒,找機會和金夫人談一下繡娘的事,便聽一旁“咕噜”一聲巨響——小泥鳅立刻捂着肚子,眼神躲閃。
“喲,餓了是不是?”金夫人摸了摸小泥鳅的臉,面露愧色,“瞧我,平日自己過得颠三倒四,叫你們也跟着我挨餓。”
嬰甯假意推辭了一下,便勉為其難地答應了留下用晚膳。
她給小泥鳅遞了個鼓勵的眼神,意思是:幹得漂亮。
小泥鳅卻很是不高興:她是真的餓急了!
……
從晚膳的菜色便能看出,高家的布莊雖大,主人家的吃穿用度卻并不十分奢靡。金夫人連吃飯都閑不下來,時常有人來報些大大小小的事務,都需要她親自決策。
好容易得到喘息之機,金夫人自己不想着休息,卻對嬰甯道:“實在是招待不周,家裡事忙,我真是抽不開身。”
嬰甯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直言:“我看夫人是内事外事兼顧,操心太過了。按理說夫妻二人一同操持,不至于忙成這樣。”
說到此處,金夫人一貫溫和的神情竟冷了下來。她似乎有一瞬失神,又自嘲地笑道:“操不操心的,全憑誰先看不過眼吧。”
就像兩個人一同過日子,屋子髒了、臭了,也永遠是先忍受不了的那個人來打掃。金夫人看着嬰甯,覺得她有精神、有氣力,看起來敢愛敢恨,像極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我是沒辦法了。人家拿準了你不會袖手旁觀,就敢一次一次地得寸進尺。”金夫人拾起筷子又放下,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一點胃口,“……也不能這麼說。他倒不是全無付出,這種事情,若硬要計較多少便沒意思了。”
嬰甯端着碗,反複地琢磨她這一段話。
若是不計較多少,那這世上哪裡來的虧欠呢?
“若是這樣,那婚書和賣身契又有什麼區别。”嬰甯忽然擱下碗筷,有些賭氣道,“都說夫婦一體休戚與共,到頭來就是你吃苦他享樂嗎?夫人,金夫人!他偷了你家的産業,白白糟蹋你的心血,若非夫婦,早就該對簿公堂了……”
“夠了。”
金夫人打斷了她,聲音很輕。她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多謝你,甯姑娘。我還要同掌櫃議事,就不陪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