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夜深了,暴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就像有人将天捅了一個窟窿,天河中的水從這個龐大的窟窿中傾瀉而下,噼啦啪啦地砸在大地上。
“打,把這個賤丫頭打死!”
在一座幽深的庭院中,幾個上了年齡的婦人将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拖到了雨中,那姑娘不服氣,與幾個婦人在雨中就扭打起來。
蘇慕昕想要阻止,但她隻有十二歲,根本阻止不了,隻能追着她們跑到雨中。
她長得不高,十分消瘦,看起來身體輕飄飄的,頭發和衣衫瞬間就淋濕了,看上去狼狽又羸弱,像一朵被暴風雨摧殘的花骨朵随時都會凋謝折斷一樣。
“不要打劉瑩!”
她拉了幾次都沒能将幾個婦人從被打的姑娘身邊拉開,一把抱住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哭着哀求:“不要打劉瑩,求求你們,不要打劉瑩!”
“哎呀,七小姐,你抱着我幹什麼!”
那個膀大腰圓的婦人淡眉倒豎,推了她一把,蘇慕昕人小力孤,被她這麼一推,狼狽地摔在雨中。
“她再怎麼也是侯府的七小姐,你敢推她!”
被打的姑娘正是劉瑩,她的頭發被扯散了,衣衫也被扯破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比摔倒在雨中的七小姐更加狼狽,但她顧不得自己,一心隻想護住她,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但很快又被那幾個打她的婦人按倒在雨中。
“劉瑩!”
蘇慕昕哪裡還顧得上身上的痛,從地上爬起來又沖上去幫那個叫劉瑩的姑娘拉人,瞬間雨中就亂作一團。
“侯爺到!”
随着一聲唱喝,兩隊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護院有序地奔跑進來,其中四五個護院上前,瞬間就制住了扭打在一起的幾人。
蘇慕昕想要到那個叫劉瑩的姑娘身邊去,卻被一個護院用身體将她隔開。
她又着急又擔心,歪着身子去看被護院從地上拽起來的姑娘,跟着就有一把傘撐在她的頭頂上。
這時,又走來數人,當頭四個各提一盞羊角燈,他們微躬身,側身向前,以确保羊角燈始終照在由青磚鋪就的地面上。
之後是一個相當年輕的男人,充其量隻有二十歲,他長得頗高,臉型偏長,面部輪廓流暢,頭戴束發網巾,内穿便服,外披一件邊上嵌狐狸毛的深色披風,走路不急不緩,顯得他很是從容。
當他走到蘇慕昕身前時就停下腳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這男人雖年輕,卻極有威嚴,蘇慕昕被他一瞥就膽怯地低下頭,叫了男人一聲“二哥哥”。
她渾身瑟瑟發抖,不知是冷得還是吓得。
年輕男人沒有急着說話,解下披風,跟在他身後的一個臉上有幾粒雀斑的大丫鬟立即走上前,接過披風,替蘇慕昕披在身上。
“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在這裡幹什麼?你好歹也挂了候府七小姐的名頭,看看自己現在成什麼樣子!”年輕男人皺着眉,嚴厲地指責蘇慕昕。
“我為父親守靈。” 蘇慕昕顫着聲音回了一句。
“百日都過了整整一個月,你還守什麼?再說府中丫鬟老媽子那麼多,若要守靈,哪裡輪得到你。誰讓你守的?”
蘇慕昕張了張嘴,卻是不敢說出那個名字,兩行清淚滑下她凍得發白的臉頰。
年輕男人一下沒了耐性,徑直往靈堂走去。
當他走到靈堂、看到一地狼藉時,整個人都驚住了,供桌上除了牌位,花籃、瓜果散落一地,七盞往生燈也打破了一盞,供桌前的地上還灑着那盞燈的燈油。
他斷沒料到靈堂裡會是這樣的光景,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異常沉重的走到供桌前,捧起父親的牌位。
他的目光落在“先孝梁公諱谧府君生西蓮位”那一列字上,突然看到那列字中有一個字沾了燈油,他想也沒想,拉起袖子使勁擦拭,但是卻怎麼也擦不掉,不覺他的眼框濕潤了,憤怒直沖腦門,回過身,指着一地狼藉,喝道:“誰幹的!”
打架的那幾個這時都被押到了靈堂,她們被主人的雷霆之怒和滿地狼藉給震住了,都匍匐在地,不敢擡頭。
蘇慕昕見二哥哥發怒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門檻前,用披風緊緊裹住自己。
猶豫了半響,她終于鼓起勇氣跨過門檻,輕輕的向前走,直到站在跪着的那幾人身後才停下腳步。
這時,跪在前方的一個婦人哆嗦着伸出一隻手,指着劉瑩,“她……打破了老爺的往生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