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骁的神情的确有些陰郁,他收回目光,首先向母親躬身行禮,然後才向叔伯問安,待直起身來,最後向站在下首的陳明玉點了一下頭,喚了一聲“陳姨娘”。
“侯爺萬福。”
陳明玉叉手,向他深深地道個萬福。
梁玥這時跟着母親向兄長叉手福身,然後語帶哭腔的問:“二哥,誰将爹爹的靈堂砸啦?”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沒砸靈堂!”
孟嬌忽然語調拔高,跟着又恹恹的向丈夫梁頫解釋,“不知是哪個沒長眼的打碎了二叔的往生燈,我和骁兒正審着呢,總歸是要罰的。這些天我病着,這些刁仆們沒個管束就翻了天了,重罰幾個自然就安生了。”
她邊說邊瞟向其他人,然後深吸一口氣,語氣悲怆的說,“打碎什麼不好,偏偏是二叔的往生燈,這二叔要是去不了西方極樂,這可怎生是好呀。”說着,拿着白絹子掩在雙眼間,一度哽噎難言。
這位大伯母說話盡戳人肺管子,蘇慕昕一向不喜歡她,又聽她說要重罰,不覺皺起眉頭,生怕二哥真聽了她的話重罰劉瑩她們。
“重罰?”
梁骁認真想了想,然後重重的點了幾下頭,似乎很認可孟嬌的“建議”,遂向衆人說道:“今日之事,皆因張、劉二婢而起,不管是誰打碎的往生燈都是大不敬之罪。張、劉二婢……杖斃,餘人各打十鞭。”
“杖斃”二字一出口,張嬷嬷一聲哀嚎,吓得昏死過去;劉瑩一臉慘白,連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就癱軟在了地上。
餘人則哀嚎求饒,一時間本應幽靜的靈堂哭聲震天。
“二哥哥……”
蘇慕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渾身一陣陣戰栗,顫顫巍巍的走到梁骁身前,拉住他的衣袖,乞求道:“二哥哥,求你别殺劉瑩!”
“滾回你的房間。”
梁骁眼神嚴厲,甩開她的手,當着衆長輩的面毫不留情的斥責這個妹妹。
“二哥哥!”
蘇慕昕大叫一聲,忽然朝他跪下,像仰望星辰、仰望高山那樣仰望着他,與他相比,她是如此的卑微和渺小,就像山澗邊一株不起眼又孱弱的孤草。
她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簌簌地從她蒼白的臉蛋上滾落下來。“求求你大發慈悲,饒了劉瑩吧,是我打碎的往生燈,你要罰就罰我!”
“要挾我?”
梁骁緊皺雙眉,不可思議地瞪着蘇慕昕:“你以為你挂個我妹妹的頭銜我就不敢罰你?起來!聽到沒有!我爹已經過世了,如今我才是安平侯……”
說到這兒,他話語一頓,看向她的眼神突然變得莫測高深,語氣也變得極其陌生,“若再想繼續在這個家安穩度日就要守我的規矩,我的規矩就是要你安分守己。”
見她跪着不動,他真的生氣了,指着大門:“好,你要跪是吧,要跪就去門邊跪!”
梁骁跟着就朝外喊人,命人将昏死和哀嚎的那幾個全拖出去,又叫來兩個丫鬟,命她們将蘇慕昕押到門邊,讓她看着行刑,讓她長長記性。
昕昕放心,就算以後爹爹不在了,你二哥哥也會保護你、照顧你……
你二哥哥已經答應爹爹了……
若昕昕受了欺負就跟你二哥哥說……
老侯爺臨終前的一番叮咛在蘇慕昕耳畔不斷響起,那些叮咛就像是昨日才對她說的一樣,但眼前的景象又将昨日誓言擊個粉碎。她忽然清醒過來,原來她眼中她最能倚仗的人是如此厭惡和痛恨她這個人,她眼中的期冀驟然退去。
這時候,她又想起了她死去的親生爹娘,她的心一陣陣的痛,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楸住一樣。
“我安分守己!我安分守己!隻要你不殺劉瑩!”
蘇慕昕不停的向他和靈堂裡的其他人磕頭,很快額頭就血紅一片。
自母親和老侯爺相繼離世後,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現在隻有劉瑩和一個嬷嬷,再沒旁的親人了,而這兩人都是自她入侯府就陪在她身邊的人,她離不開她們。
跟着,蘇慕昕就被兩個丫鬟拖到了門邊,按在門口向外跪下,她幾次反抗,幾次都被按了下來。
她哭到聲嘶力竭,很快就哭不出聲,隻有眼淚牽線似的順着臉頰不斷往下流淌,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院外,在那灰蒙蒙的世界中,她看着掌闆的幾人同時舉高闆子,又同時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