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昕聽得心煩,打斷她的虛情假意,“都說了不是去告狀。”
“不是去告狀,那是去幹什麼?你都多久沒去夫人那裡請安了,要想請安,前日怎麼不去,大前日怎麼不去,大大前日怎麼不去,偏偏侯爺回來了你就去了,還這般楚楚可憐的去,你安的什麼心思……”
陳明玉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連忙後退兩步,将她重頭到腳又打量一遍,掩着嘴譏笑起來,“哎呀呀,我怎麼忘了,你們本不是兄妹。難不成你仗着有幾分美貌,存了某些不該存的妄想。”
随她而來的那些人一陣哄笑。
陳明玉又輕笑兩聲,接着奚落蘇慕昕,勸她别癡心妄想,地上的癞蛤蟆永遠吃不到天鵝肉的。
蘇慕昕被她們笑得面紅耳赤,她知道她們是什麼意思,可她未經人事,不知該怎麼反駁這種葷話。
她房裡姓孫的那個嬷嬷看不下去,幫腔道:“陳姨娘,小姐還小,你說得這些腌臜事她不懂……”
她幫腔的話還沒說完,陳明玉反手就甩了她一巴掌:“你是什麼身份,這裡有你插話的份?我看你是天雷劈了腦子,劈得你老眼昏花才敢在主人說話時湊上來插嘴!這哪是湊上來插嘴呀,分明是湊上來讨打!”
她說動手就動手,一巴掌打蒙了那個姓孫的嬷嬷,一巴掌也打醒了蘇慕昕。
“幹什麼打人!”
她推開陳明玉,擡起嬷嬷的臉來看,見她半邊臉瞬間腫得老高,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怒狠狠地瞪着陳明玉:“這裡哪有什麼主人!除我一個外客,滿院子的奴仆!”
陳明玉怒極,提掌就要打她,幾個丫鬟連忙将她攔了下來,勸她息怒,連連提醒她“蘇小姐不能打”、“晚間還有用”!
如果不是晚上陳明玉兄長的上官要相看她一眼,這頓打,她怕是逃不掉的。
蘇慕昕心知肚明,她不怕陳明玉為難她,但她怕陳明玉為難孫嬷嬷和蘇真真。她冷靜下來,抹幹淨眼淚,向她解釋:“不管你信不信,今日去夫人處不是告你的狀,遇到侯爺也是巧合。”
陳明玉甩了甩自己發痛的手掌,深吸兩口氣,“好,我信你沒那麼多心機。”
她走到蘇慕昕身前,“我這會兒過來,是還有其他的話想跟你說。林大人的事我跟夫人提過幾回,夫人早同意了,她剛才說的那句‘你的婚事還是要你自己拿主意’,不過是說說過場話。她同意了,你不同意,你想想接下來你在這個家好不好過?”
“是,林大人的年歲是不小了,今年四十九,明年五十。你嫁過去還不是正妻,隻是一個小妾,但那又怎樣呢,林大人可是詹事府詹事,正三品的大官!”
她說着,替蘇慕昕将她額頭垂下的一縷秀發别到她耳後:“你無父無母,家事上毫無依仗,要想嫁進這樣的顯貴人家,除了當妾,沒有第二條路。你是年輕貌美,可你也隻有年輕貌美,姨娘勸你别犯蠢,人還是得活得實際一點,别将目光盯在那些王孫勳爵頭上。你爹娘死得難看,京裡的這些王孫勳爵哪家都不是善茬,隻要打聽打聽,你什麼來曆,别人還不一清二楚。”
“林大人是不在意這些的。說白了,他和林夫人成親多年,膝下猶空,一門心思就是想納個妾幫他們夫妻倆生孩子。林夫人是想找賢良的,相貌嘛,不醜就行。但林大人呢……”
陳明玉嗤笑一下,順勢撫上蘇慕昕的臉頰,當她的手指觸到那嬌嫩光滑的皮膚時,一絲嫉妒在眼底蔓延開來。
她也曾同她一樣,水嫩得像是能掐出水來,而如今……不過是昨日黃花罷了。
自陳明玉走後,蘇慕昕就呆呆地坐在房屋前的台階上,腦海裡全是陳明玉剛剛對自己說的話:
男人嘛,好不容易納妾了,自然是想納個年輕貌美的。若你肚子争氣,嫁過去就生個帶把的,再哄得林大人高興,那個家還不是你說了算。
你不是要找你的那個伯父麼,求林大人幫你呀。夫人雖說出身顯貴,又是三品诰命,但畢竟是女子,找人哪裡有林大人那樣的大官方便。
七丫頭,姨娘給你支個招,嫁過去什麼都别管,你隻需做兩件事,生娃和哄你爺們高興。什麼妻呀、妾呀的,爺們的心在誰身上……那個誰才是妻!
今晚是家宴,亦是侯爺的洗塵宴,我哥哥會和林大人一起過來,你今晚好好打扮打扮,姨娘找個時機讓你和林大人相看一眼。
時間比較倉促,沒時間給你做新衣,這是你六姐去年做的衣裙,可别嫌棄是舊的,她隻穿過兩回。還有首飾,别忘了戴上夫人贈你的那支,還有這幾件,是姨娘姑娘時的穿戴,如今全給你了。
這可是我哥哥牽的線,你得勢後,可别忘了我哥哥。
七丫頭,你放心,這些時日姨娘定将你好好養着,養得白白胖胖的。
蘇慕昕心裡是懵懂和迷茫的,仿佛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裡,但她知道她要嫁人了,十五的年齡嫁給一個快五十歲的男人。
沒有生澀美好,小心翼翼;沒有期待雀躍,患得患失;也沒有傷心失望,生無可戀。
或許沒什麼不好!
她的目光從院裡被踩壞的幾株芍藥上移開,擡頭望天,今天的天很藍,飄着幾朵白雲,幾隻鳥在雲下飛舞,像棉花上落了幾滴墨點。
鳥兒!
我要是鳥兒該有多好呀……
或許沒什麼不好,樹挪死,人挪活,再怎麼也比現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