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蘇慕昕就讓彩霞和花楹準備待客之物,兩個丫鬟準備了紅棗、李子、梅子以及前兩日彩霞娘家人帶來的柿餅,整整四碗碟,雖豐富,卻都是尋常之物。
好在她這裡的茶好,自兩個月前在梁骁處“品茶”後,隔天馮欽就帶了幾斤好茶過來,其中就有她品得那味龍井,還囑咐她喜歡喝什麼就讓丫鬟去庫裡支取。
闵春娴是巳時到的,她一到就埋首書海,直到眼睛酸澀才極不情願地從波瀾壯闊的世界中抽離,跟着她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剛睜眼,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就端來一盆,請她盥手,緊接着,另一個稍大一些的丫鬟又用小茶盤捧上兩盞茶來。
她盥了手,接了一盞,擡眼往兩個丫鬟的臉上看。這兩個丫鬟她見過幾次,卻從未仔細瞧過,這時看得仔細:一個梳一雙髻,兩頰有肉,略顯稚嫩;另一個着一件湖綠色的長裙,腰間系着一條杏色絲帶,恰到好處的展現出她的細腰,長相竟都不差。
闵春娴收回了視線,往茶盞裡細細一嗅,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從茶盞中飄了出來,清幽撲鼻,經久不絕,竟是難得的好茶。“你這裡不僅書好,茶好,人兒更好。”
蘇慕昕順着她的話看向花楹和彩霞,她的人被誇贊,她自然是高興的,也跟着誇兩個丫鬟做事勤快、人伶俐,是她極好的幫手。
“表姐那裡的人就……”
闵春娴忽然住嘴,改口說:“表姐那裡也有新出的龍井,可沒你這裡的好。”提起梁玥她嘴角就微微下垂,神情也由輕松惬意變成了陰郁。
“侯府待客至誠,好東西都緊着我這位客人。”蘇慕昕笑着解釋了一句。
其實她不說蘇慕昕也知道她的苦處,闵春娴的父兄無官無職,給不了她多大的體面,再加上梁玥眼高于頂,梁玥手下的人也大多勢利,她在蓬萊院的日子必然不好過。
“那天……”
提起梁玥,蘇慕昕想起一事,想跟她聊聊那天的事,但想着那件事已然過去了好些天,這時貿然提起不知恰當不恰當。
“那天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看書入了迷,沒看到他……但他的劍突然就刺過來了,他也有不對的地方。”
“我是說荷花宴的事。”
闵春娴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家是商戶,表姐是安平侯的妹妹,看不上我家也在情理之中。”說到這兒,她不由得低下頭,絞弄着手帕,酸溜溜的補充一句:“既然都看不上我家了,自然就更看不上我了。”
“她自小就是那個樣子,你也别太介意了。”
蘇慕昕斟酌一番,說道:“其實……那天我過去時她們就提到你了,我當時應該弄出點響,或則‘咳嗽’一聲,這樣她們就知道外間有人,或許說話時就會收着點,你來時也就不會聽到那些話了。”這件事她反省了好些天,這時總算說出來了,心中一下輕快不少。
“你也說了是‘或許’,也或許她……”闵春娴扯動嘴角笑了一下,搖頭說:“算了,不說那天的事了。”
随着話題的嘎然而止,二女都不知下一個話題該如何開啟,空氣中彌漫着絲絲尴尬,一個順手拈來一枚紅棗,一個再次捧起茶盞,二女借吃棗、品茶來化解這份不自在。
闵春娴在呷了一口茶後,以一種不經意的口吻吐出一句“她也說你了”,之後便垂下眼眸,仔細吃茶。
說我?
蘇慕昕一下就想到了中元節那晚,梁玥都能當着她的面喊她“惹禍精”了,背着她隻怕再難聽的話都說得出口,哪知闵春娴見了她的反應後卻說“不是那晚”,她似知道她想岔了一樣。
蘇慕昕頓感如坐針氈。
“她說你還沒及笄就想嫁人,不等夫人安排就抛頭露面自己找婆家,還說你……”
闵春娴說到此處,故意拖長尾音,賣了個關子,“還盛贊你極富主見,叮囑我莫要小瞧了你。”說完,她就再也繃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蘇慕昕聽後,深感汗顔,梁玥哪裡是在贊她,分明在譏諷她心思多,并且性格執拗又古怪。
“你真是自己找的婆家?”
闵春娴似對這件事很好奇,但話問出口又似後悔了,趕緊收起臉上的笑容,把茶盞往身旁的方幾上一放,便站起身,面向蘇慕昕盈盈一拜,賠禮道:“春娴冒昧了。”
蘇慕昕惱她剛剛捉弄自己,佯裝生氣,随後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我真自己找的。”
說完這句話後她就斜眼望去,隻見闵春娴一臉錯愕,明顯被自己的這句話給唬住了,她有種扳回一局的快感,笑問:“你還真信呀?”
本以為她會回答“信”或是“不信”,不曾想,闵春娴突然盯住她的臉發呆,蘇慕昕揚了揚眉,暗自腹诽:“如果她還敢同我開玩笑,我就……就把她轟出去,以後再也不借書給她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甯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闵春娴由衷道:“沒見蘇小姐前,以為這是古人胡亂寫的,見了蘇小姐才知古人說得不假。”
蘇慕昕完全沒料到她會突然誇自己,一抹醉人的紅暈飛快地爬上了她的臉,爬到了她的耳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