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中的酸味擋都擋不住。
夜色中,晏秋池眼角的笑意藏得極好。
于歸啊了一聲,正支吾着,一碟雪白的蓮子遞到她面前。
“等你的時候順便剝了些,嘗嘗?”
滿滿當當一碟蓮子,每一個都剝得極幹淨。
于歸撿了一個扔進嘴裡,“還挺甜。”
“投我以蓮子,報君……”
晏秋池屏息。
“報君以饴糖。”
她一直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攤到他眼前,手心裡小小的饴糖被刻成了兔子的模樣。
“是不是很像你之前送我的那個鎮紙?”
晏秋池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掌心,又一寸寸上移至她的面龐。
他突然啞聲問:“節華不是給了你洗去易容的藥嗎?怎麼不用?”
“嗯?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别多事了吧,外面都鬧得滿城風雨了,洗了易容若是讓人看見,豈不是更坐實了我的身份?”
這一次,他沉默得更久。
“是我當初考慮不周,輕信了節華的話,才令你如今受此委屈。”
“大難不死不該誇我有福氣?哪裡委屈?還是說如今這張臉就這麼不招你待見?我照鏡子時也沒覺得很醜呀。”她微微偏着頭,佯怒問他。
晏秋池知道她有意開解。
說來好笑,之前便是如此。
明明“死”的人是她,每每提及反應就不對勁的卻是他。
到頭來還要她費心哄人。
晏秋池有時都想嘲笑自己的怯懦。
月光皎皎,盈滿庭院,他眼中卻隻看得見面前一人。
于歸見他眸光更加深沉,正思索着把糖直接塞進他嘴裡的可行性,下一瞬卻忽然被人抱住。
隔着窗台,隔着一疊蓮子和一隻糖兔子,他單手将她擁進懷中。
他的力道并不大,于歸還惦記着兔子,下意識動了動,但立刻就被擁得更緊。
她心間一顫,手指頓時蜷了蜷,差點将兔子捏碎。
頭頂響起清如流泉的聲音。
“你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是我心裡最好看的姑娘。”
林竹已經帶回了月魄珠,節華正在加緊煉制,于歸的身份他也已經與皇兄商量好了對策,再過幾日,一切都會順利解決。
數月以來一直橫亘在他心間的重負一朝得解,往後,他們會有無數個時刻,長久相擁。
同一時刻,洛陽城一處不起眼的小院。
成複敲開了院門,小院中二人同時轉頭看來,随即繼續說話。
“别的人我放心不下,這藥你親自煎,不可假手于人。”
“夫人放心。”
畫瓶接過藥包,朝着成複福身一禮,随即從後門離開。
院中隻剩成複與苗夫人,一站一坐。
苗夫人整理着桌上的藥方,看也不看成複,隻随手指了指對面:“坐吧。”
“夫人方才給畫瓶的是什麼藥?”
“自然是安胎滋補的藥,怎麼,難道還能是毒藥不成?”
“夫人當然不會下毒,畢竟您應該比誰都更盼望那個孩子能順利降生。”
這話說得意有所指,但苗夫人隻平靜回道:“止月這些年過得辛苦,有了這個孩子,總算是苦盡甘來,我隻有這麼一個外甥女,總是盼着她過得好的。”
成複面具下的嘴角扯了扯,無聲冷笑。
“夫人一個醫者,先染指朝堂,後毒殺皇後,當真是好魄力。”
苗夫人的手一頓,總算正眼看向成複。
“你今日是要來問我的罪?”
成複将一枚玉佩輕輕擱在桌上,淡淡道:“晚輩不敢,畢竟我與夫人,算是同謀。”
同謀?
苗夫人心中暗嗤。
棋子罷了,你也配?
她提醒道:“我當初不過憂心止月将來處境,随口一提,主動攬下此事的是你,那夜從尚書府将人帶出城的,也是你。”
她隻是提供了些令人神志不清、記憶錯亂的藥罷了。
“夫人明明答應過貴妃,将人送出洛陽,找個地方藏一段時日,待一切成了定局就放人,甚至以沈于歸的玉佩取信于貴妃……”
苗夫人有些不耐煩了,又暗自警惕,過去這麼久的事,現在來重翻舊賬,這個成複究竟想幹什麼?
“你手上的人命難道就比我少嗎?沈于歸不死,此事不鬧大,皇帝早晚會立新的皇後,隻有她死了,死得足夠離奇,足夠駭人聽聞,才能打消皇帝的念頭。如今事情不正朝着你我想要的局面發展?”
苗夫人緊緊盯着他面具下的雙眼,問:“成将軍難不成是要去告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