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複覺得可笑。
“夫人不會還想說,你放出沈于歸死而複生的流言,也是為了貴妃吧?”
“怎麼,成将軍覺得不妥?”苗夫人語氣中已經隐隐不悅。
成複自然不是為衛青青鳴不平,就在前些時日,他還派人去殺過衛青青。
他今日來,是為了求證一些事。
“并無此意,隻是有一言想贈予夫人,過猶不及,就當是為了貴妃腹中胎兒積福,貴妃素來心善,衛青青已經入了她的眼,夫人還是莫要将事情做得太絕。”
他答應了貴妃,不會殺衛青青,自然也不想讓她死在苗夫人手上。
她難得有談得來的好友。
而對面的苗夫人卻覺得古怪。
他向來在她面前恭敬有加,執晚輩禮,今日為了一個衛青青,成複就敢來逼問她?
“對了,貴妃前些日子突然問及沈于歸的事,夫人當初可曾對貴妃說過,要将人送去何處?”
苗夫人不假思索:“曲梁。”
成複眸光精光一閃,閑話幾句,很快告辭離開。
半刻鐘後,一個黑衣人出現在院中,看了眼桌上的玉佩,肯定道:“他在懷疑您。”
苗夫人拿起玉佩看了兩眼,随手扔回桌上。
“止月若當真問了他沈于歸的事,又怎麼可能不告訴他曲梁這個地名?用一個地名來試探我,果真是個沒腦子的莽夫。”
“那您為何……”
曲梁是前朝時的叫法,如今早已更名平梁,隻有前朝遺民,仍固執稱它為曲梁。
那是她李家的族地。
“是時候該透露些東西讓他知道了,這枚棋子,往後還有大用處。”
黑衣人點點頭,又道:“盛平王的人最近追查得很緊,城南的暗樁被端掉了五個,我們安插在朝堂各處的人,也被皇帝拔除不少。”
“無妨,貴妃有孕,我們就有了最大的籌碼,且讓小皇帝再嚣張幾日,晏氏的命,長不了多久。”
待到那個孩子出生,被立為太子,他就沒了用處,兩年、不,一年,一年之後,晏明川身上的毒,也該到發作的時候了。
黑衣人語氣難掩激動,垂首行禮道:“這一切多虧了殿下的悉心籌謀,先皇與太子殿下的仇,終于可以報了!”
苗夫人微微一笑。
她等那一日,等得太久太久了。
每一夜,她都會想起從前,想起皇宮的那場大火,想起父皇在大火中被逐漸吞噬的面容,心裡都會如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一般疼。
若不是父皇在最後關頭派人将人護送出宮,恐怕二十年前,她也一同葬身陷落的宮城了。
她又想起了晏平商。
姑蘇晏氏,百年世家教養出來的長公子,不僅文武雙全,智計過人,還生得一副好相貌,是她自年少時便愛慕的郎君。
那時天下動亂,她曾數次給寫信,以承安公主的身份,想求得晏氏支持,還曾暗示過願與晏氏聯姻的意思。
她知道晏平商有未婚妻,可她堂堂天子掌珠,難道不比那文家小姐好上千萬倍嗎?
神女有意,襄王卻無心,寄出的信如石沉大海,這讓承安公主如何不恨,如何不妒?便是為此,她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何況那時她還真當晏平商是個情深不悔的真君子,原來也不過是個權欲熏心之人,不願娶她,分明是覺得她李氏窮途末路,看不上她這個将要亡國的公主。
他真正想要的,還不是江山?
父皇沒了,家國也沒了,她不再是金尊玉貴的公主,隻能頂着旁人的身份和名字苟延殘喘,甚至不得不将貼身的婢女全都送出去以色侍人,才能活到今日。
而晏平商呢?
他奪了她李氏的江山,還迎娶了心上人為後。
世間事,哪有這樣的道理?
她對着父皇的屍身發過誓,絕不讓晏家人好過。
為了複仇,她在宮中安插人手,弄死了文皇後,又借着密道擄走了晏明川。
他長得可真像晏平商啊。
一樣的年紀,一樣的俊秀,一樣的——硬骨頭。
無論她用什麼法子折磨,都不肯松口求饒一句,甚至能從她手上逃走,又反過來派人追捕她。
果然跟晏平商一樣可恨!
幸好她那時早已有了退路。
父皇留下的暗衛,心系故國的遺老,還有她的那幾個婢女——
尤其是送到姜延啟身邊做側室的苗瀾芳,獨得姜延啟恩寵,還生了個女兒。
苗瀾芳生産時傷了身子,早早病故,她便将姜止月當成自己的女兒一般悉心照拂,時時過問。
她看人的眼光很準,姜延啟果然官運亨通,一路做到了中書侍郎。
姜止月也争氣,嫁入東宮從太子側妃,到如今的貴妃,如今就連封後都近在眼前。
晏明川無子,姜止月的孩子會是嫡長子,隻等晏明川一死便可繼承大統,少帝年幼,姜止月以太後之尊名正言順地攝政。
到時,晏家的江山,還不是由她說了算?
不枉她費盡苦心,斷了姜止月年少時那不該有的妄想。
想必晏平商在地下的亡魂,會恨不得爬上來殺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