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我當一隻明亮的電燈泡?我可沒有你惡趣味。” 她不領情地回絕。
“兩個人怎麼能算是電燈泡?” 他俏皮地眨了眨漂亮眼睛,“是貝克街小分隊。”
他竟然還在沉迷閱讀麻瓜小說……埃爾哭笑不得地兩手投降:“我隻祈禱到時别發生太戲劇化的狀況,雖說霍格莫德村沒有電影院——”
她不經意地說到這裡蓦地後知後覺怔住,深色眼眸突然亮起微光,站起身一拍手、聲音都變大了幾分:“電影院!對、一個娛樂場所怎麼可以沒有電影院呢!”
被她的興緻盎然所感染,西裡斯微微颔首、欣慰地笑笑了笑:“你打算怎樣把場地建起來?”
“我向巴納姆⑦學習,直接在空地上建立大型的帳篷。” 她宣布。
“好頭腦。” 他爽快地表示:“我加入了。”
産生了更重要的遠大目标,周六日去當電燈泡的無聊消遣無疑被擱置,西裡斯與埃爾轉為去觀察那片區域更适合吸引觀衆、且不會阻擋其他門店的日常營業。
謹慎斟酌半天,最終一緻同意設置在德維斯和班斯商店和帕笛芙夫人茶館後門空地的中間位置。
對于一個四年級就自行組織布置盛大舞台的人而言,埃爾弗裡德要做的隻是說服拉文克勞戲劇社入夥,聽說她的主意,戲劇社人人興高采烈地期待這一新鮮玩意兒、即屬于巫師的“電影院。”
緊接着,她再完善錄制投影幕布等魔法功能,無須動用麻瓜的放映機等昂貴設備,隻需巫師特制的攝像機,成本大大降低,而且魔法投影出來的景象更真實、給人身臨其境之感。
如今注入新血液的戲劇社以年紀小的學弟學妹居多,他們都單純而質樸地無所謂“片酬”高低與否。
第一部用以試水的劇本是《羅密歐與朱麗葉》,霍格莫德村經常被學校情侶紮堆約會,愛情題材的作品最有賣點。
沉迷導演的埃爾弗裡德熬得兩眼昏花,其實為了省功夫,她基本是套用了自己看過的電影手法進行剪輯,不禁慶幸國際保密法,這種說不好聽的搞盜版小作坊的生意分分鐘會被擅長維護版權的麻瓜告到破産。
啟動資金由她本人存到的上百金加隆和其他三位“股東”的資金融合正式在十月份的某個周末開業,海報等宣傳橫幅拉滿,加上人氣極高的男女學生會主席鼓勵大家多支持巫師文化事業,負責售賣電影票的西裡斯靠一張媲美藝術品的臉成功賣出幾十份雙人票,十個銀西可一張票、一金加隆則兩張票,觀衆們大多陷入這看似折扣的價格假象購買雙人票。
第一天隻排了一場,将該分發的酬勞都仔細公正地發幹淨後,埃爾自己到手的是十三個金加隆,初次嘗試算不錯的了。
随着一呼百應的群衆反響,接下來的四個周六日都會持續早晚排兩場《羅密歐與朱麗葉》,這由魔法支起的恰似馬戲團的大帳篷吸引了除學生以外的觀衆,萬聖節後上映的新作《仲夏夜之夢》更是讓一些當地的商人找到了埃爾弗裡德、出價五十個金加隆買她的投影魔咒,一旁的西裡斯很不客氣地反駁:“才五十加隆?你這奸商想打發誰?”
“嘿,這年頭形勢不太平,你上别的地方打聽打聽、現在五十加隆的購買力夠多啦!”胡子拉渣的矮胖男人名叫蒙頓格斯·弗萊奇,兩條短短的羅圈腿顯得分外滑稽,身上一股難聞的煙酒味,西裡斯特地擋在了埃爾弗裡德的前面、頗有敵意地瞪着這可疑的家夥。
“弗萊奇先生,恕我直言,三場電影結束我自己的報酬都有五十加隆,您的報價、我很難體會到其中的誠意。” 她從容地回絕道。
“好吧,沒關系,你遲早會回來找我的。” 蒙頓格斯·弗萊奇呵呵笑道:“就神秘人那架勢,我猜你的‘電影院’支撐不了多久……”
聞言西裡斯生氣地想教訓對方,被她攔住了。
不得不承認,弗萊奇說得挺有道理。霍格沃茨可能是唯一确保安全的地方,連帶着附近的霍格莫德村也是一片甯靜祥和……可是,未來又哪裡說得準。
等下學期她快畢業時再仔細考量吧。
無論如何,金錢是最實用的慰藉。
眼看她日複一日在忙碌中恢複狀态,按理說某天朋友間談心無意中分享苦惱的時刻也快到來,然而西裡斯發現如果不問她、她根本不會主動向他人袒露心聲,但他忽然打聽她家事似地詢問也很不好、連他這情商一般的人都意識得到。這樣一來,告白愈加遙遙無期,小心翼翼确實不是他的作風,重點卻在于他不希望那是一個突兀冒昧或尴尬狼狽的景象,既然嗅不到她對自己的态度有哪怕一絲暧昧,他就暫時等着,等待總好過冒失捅破窗戶紙後朋友都沒得做。
事實證明,有時猶豫真的會敗北。
周一早晨當西裡斯在公共休息室聽到他們議論紛紛:“……聽說了嗎、韋勒克和拉文克勞的格林格拉斯在一起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在心裡不屑地冷笑一聲:這群人又閑着沒事幹亂傳謠。
既不以為意也不以為然的态度維持到了上午的變形學課,他親眼目睹埃爾弗裡德與格林格拉斯親昵地說笑着走進教室,不妥的危機感才油然而生——
……不可能是真的吧?
惴惴不安一整節課,下課鈴一打響,他剛想跟出去,看見格林格拉斯幫埃爾收書包時猛地止住了腳步,在衆人的起哄中,倆人牽着手離開了教室。
西裡斯像被施了石化咒那樣瞠目結舌。詹姆則同情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也想表現得遺憾些,可惜近期莉莉剛答應了當自己的女朋友、着實做不到心情不好。
午休飯都吃不下,宿舍裡回響着當事人趨于哀嚎的不解質問:“為什麼是他?!他是誰啊?!……”
身為清醒的旁觀者、萊姆斯·盧平同樣非常迷惑,換誰都預料不了會是這個結果!萊姆斯一度以為西裡斯與埃爾的進度會比詹姆和莉莉的快,畢竟埃爾弗裡德·韋勒克的性格看着比較柔軟,西裡斯的條件又完美得令人難以拒絕。
誰料想得到一衆追求者中勝算不太大的透明人格林格拉斯會是赢家。
其實格林格拉斯也沒想到幾天前鼓起勇氣向崇拜愛慕已久的人表白、抱着已做好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對方居然答應了——
要問他到底用的哪套說辭打動出了名喜歡獨來獨往的埃爾弗裡德·韋勒克,格林格拉斯表示當時緊張得大腦一片空白、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說了什麼。
恰恰是瞎貓撞見死老鼠這句應景的俗話,純屬運氣加持。
至于埃爾弗裡德本人怎麼想、除了想着趁畢業前談談戀愛也不壞之外,最重要的是格林格拉斯強調他願意為自己做多少犧牲都行、畢業後他會不顧家庭的反對堅決跟她結婚,盡管這種漂亮話的檢驗需要現實和時間,但對于一個剛失去原生家庭依靠的年輕女孩而言,這誘惑力無外乎讓她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根象征着自己再無須掙紮的稻草:如何在離家出走之後找到一處合理的“新家”,結婚是最便利、又能通過夫妻的共同财産還清欠養父母的債務,永久地解除自己的心結,乍看之下,她在這筆交易中幾乎沒有任何損失……即使埃爾相對于大部分同齡姑娘似乎更聰明,隻可惜她不可能一開始就是一位清醒的女性,特别長年身處在“歌頌愛情與婚姻”的大環境中,一個少女糊塗時的下沉墜落是極快的。
所幸,埃爾頭腦的一點糊塗沒持續多久,在交往一周後發覺自己壓根不喜歡格林格拉斯(最要命的是他甚至聽不懂自己說的笑話)她幡然醒悟、為了還錢跟不愛的人結婚是最愚蠢的傻事!做這種打算的人簡直是最笨的傻瓜!
休息日硬着頭皮熬完漫長的約會,告别時對方滿眼期盼地凝視着自己,她知道一般約定俗成的流程來說、他是想要一個道别吻,但是她實在做不到、隻好佯裝不清楚規矩地假笑一下:“路上小心,再見。” 順帶安撫地摸摸他的腦袋。
對方苦笑着作罷。
等人一走,她馬上被遲來的反感所折磨,并下定決心找機會結束這一段莫名其妙的關系。
在人人都贊美同是金發碧眼的埃爾與格林格拉斯“有夫妻相”的狀況下,西裡斯發誓全世界沒有比他更倍受折磨的存在,他快嫉妒得發瘋,第一次切身體會原來無力的嫉恨、憤怒、困惑與不甘混在一起是這種要命的感覺。
天天看着格林格拉斯宣誓主權般來格蘭芬多上課的教室,看着他們形影不離之餘、格林格拉斯經常動手攬過埃爾弗裡德的肩膀——
他竭力忍下沖上前去拉開他們的沖動,詹姆和萊姆斯也很有預判地警惕各抱着他一邊的胳膊。
“呵,這難道不滑稽嗎、明明勉強長得跟她差不多高,有什麼資格挽她的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情侶!” 他惡狠狠地咬字發表着看法。隻有比她高半個頭的自己做這個動作才會好看啊!格林格拉斯有哪一方面比得過他了?
“……别再看他們,兄弟,我說真的,你幹嘛折磨自己。” 詹姆無可奈何道,“你就當韋勒克是閑得無聊想找個笨蛋玩弄玩弄。” 之所以這麼說是由于聽自己女朋友莉莉的轉述:埃爾弗裡德純粹是随和的體驗派,真不見得出于喜歡才談戀愛。
“她無聊可以來玩弄我。” 西裡斯毫不猶豫地接話:“找個二等貨色圖什麼?”
身旁的萊姆斯被這句直白的回複嗆得咳嗽。
“也許她是習慣把喜歡的東西留到最後吃的類型呢。” 詹姆哄西裡斯的話術很有一套。
“能說點顯示得了你們是正派人物的語言嗎?” 萊姆斯憂愁地攔道:“我看韋勒克一向是很有想法的人,說不定她背後是有什麼苦衷。”
“萊米說得對!大腳闆,你就等——”
“不等了,我今晚找她說清楚。”
“唉呀、你能不能别這麼沖動!” 萊姆斯頭疼地勸阻:“他們還沒分手,你摻一腳進去落下話柄很難聽的!”
“無所謂。” 西裡斯懶洋洋地擺擺手:“本來我的名聲也不好聽。”
“加油!”
“詹姆你别給他加油了!”
朋友為愛勇做第三者的事令萊姆斯格外惶恐,基于格林格拉斯家同是純血家族,西裡斯雖被布萊克家族除名,不過萊姆斯認為世上沒有真能完全脫離親父母的子女,指不定将來西裡斯有什麼需要用到家族名義的情況發生,凡事做得太絕都不好。
當然,西裡斯·布萊克何時聽進去過他的意見,轉念一想、萊姆斯覺得自己操心不了那麼多。
莫名默契地都選在了周五夜晚,埃爾弗裡德先是把打好的腹稿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傳達給格林格拉斯、完成體面的和平分手後,再赴約一個多星期以來舉止古怪的西裡斯提前幾個小時的邀請,老地方禁林附近,說“要談一談”。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今晚的西裡斯異常淡漠、瞧着精氣神不太好,有種病恹恹的觀感,灰眼睛浮現着幾許……醉意,可她湊近卻聞不出一絲酒味。
她正想提議他要不要去校醫室看一看,他搶先開口質問道:
“……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的意思是,好像你需要的不止是能支持你日常花銷的錢财,而是欠了銀行的貸款一樣。”
埃爾弗裡德語塞了下:“怎麼這麼問?”
“……你選了選格林格拉斯。” 這前半句還算正常,後半句則令埃爾弗裡德十分不滿:“除非他給你下了迷情劑或者你急需一個還債的幫手,否則我實在想不到别的理由。”
“你什麼意思?” 她被冒犯似地皺起眉,“選擇誰是我自己的意願。何況這些事跟你又有什麼關系?”
看她有些生氣,他面無表情地解釋道:“抱歉,我隻是打比喻……我想不通你會出于什麼合理的原因選他作你的男友,因為我并不想認識到你的品味原來很差。”
“你對我的認知都是假象罷了,布萊克。” 想起幾個月前自己身世的真相,她眼中閃爍着諷刺,自嘲地冷冷道:“你并不了解我。”
“但你從來沒給過我機會了解真正的你。” 他今天的表現令她感覺很陌生,不管是措辭還是神态、都跟他平常的作風大為不同。
“我為什麼需要你了解我?” 面對真實在意的人,她反而很不耐煩,“哪怕我随便找一個消遣的途徑,那也隻不過是一場遊戲,挑誰陪我進行遊戲是我的自由,不用把我想得太高尚,是、我是急需一個還債的幫手——”
“那沒人比我更合适成為這個角色。” 他自始至終答話的語氣都是反常的平淡,如同機器人在執行指令。
她頓時呆住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的态度很認真。”
一瞬間埃爾的腦子裡湧起千萬個混亂的思緒,五味雜陳下、她認栽般舉手投降:“算了、算了,是你赢了,我謝謝你的重情重義,可我還沒缺德到要拉朋友下水……順便告訴你,鑒于你很好奇,我想說下午剛和格林格拉斯分了手,所以你不必糾結我品味問題。天色不早,無聊的對話就先到這好嗎。”
“韋勒克,你說我是你的朋友,你能夠真的對我像朋友那樣傾訴你的煩惱嗎。” 他低了低頭,神情有幾分沉重,“我自認自己不是無法被信任的小人。”
寂靜的緘默中,她忍耐着被喚起的痛苦、聲音微弱:
“……你又可不可以承諾你不會為此改變對我的看法。”
“我永遠不會對你産生不好的看法,韋勒克。”
西裡斯笃定得不容置喙的口吻讓她将堵在她心底的所有傷感宣洩而出,她努力地掩飾難過、盡量冷靜地說完,隻沉默無言了幾秒鐘、西裡斯立即同仇敵忾道:
“你沒有欠他們任何東西,根本不用還他們什麼。” 他理所當然地說:“是他們沒經過你的允許擅自将你帶來這個世界的,既然你現在受不了他們,那就直截了當地離開、别顧慮什麼他們為你犧牲多少,像這種打着‘為了我們’的名号自我感動地操控我們情感的事,我在家見得多了……我不覺得你跟我有哪裡不同,韋勒克,你比我認識大多數普通家庭出身的人都要好。”
“難道你不會認為我很忘恩負義?” 她不安地說:“除去說謊的事……他們的确對我很好。”
“你隻是想要把握你的自由而已,哪裡忘恩負義?!” 他據理力争:“活在他們塑造的陰影下才叫辜負生命。反正你從頭到尾沒有做錯——”
“我懂你在想辦法安慰我,先等一等。” 埃爾敏銳地察覺到他臉色越來越蒼白,憂慮即可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緊張:“……你是不是在生病?我一開始看你的狀态就不太對。”
‘沒事沒事。’
“我帶你去龐弗雷夫人那兒。”
“不用不用……”
“布萊克,你的目光都開始渙散了。”
埃爾弗裡德大聲地警告道,不由分說地抓過他的肩膀,讓他緊挨着她向自己借力。
無疑他也沒力氣掙紮,結果走到半路、他還直接暈倒了在她的肩背上,差點沒把她壓趴下,她及時地摸出魔杖、用漂浮咒将他送到醫務室。
龐弗雷夫人給昏迷的西裡斯·布萊克做了簡單的檢查,一臉氣憤與無奈地叫道:
“誰教他将福靈劑跟緩和劑混着一起喝的!?還都喝了過量!”
對此埃爾弗裡德很是疑惑:他為什麼要喝福靈劑來見自己,她也沒那麼不近人情吧。
“麻煩你幫我留意他服解藥後兩個小時的反應,如果不對勁再來找我……親愛的,我實在忙不過來、魁地奇這項危險的運動又在給我帶來一年一度的麻煩!” 龐弗雷夫人絮絮叨叨地抱怨道,一到魁地奇賽季她的工作量就會增大好幾倍,醫務室總躺着受傷的球員,病床不夠用、西裡斯是半躺在校醫室最裡邊候診的長椅上的。
有點後悔自己沒背書包,這時百無聊賴地連本能消遣的書也沒有,埃爾弗裡德坐在凳子發了會兒呆,無聊得開始給擺一邊裝飾用的花束變顔色玩,牆上的鐘走過十點,再晚她得睡塔樓壁畫外、真倒黴。
快十一點、離龐弗雷夫人留給她的任務完成還剩半個多小時,她累得趴在長椅扶手上休息一下,睜着的眼睛随着胡思亂想漸漸阖上、她竟睡着了。
被椅子過硬的質感硌得慌,西裡斯迷迷糊糊地醒來,坐起身頭疼欲裂,随手抓過旁邊的水杯一飲而盡,轉眼看到枕着扶手熟睡的埃爾,他才意識到這過晚的時間點、很難保證回去的路上會不會被費爾奇抓到。
福靈劑的主意來自詹姆,附帶好心提醒“喝過量的話産生眩暈和魯莽等副作用”,覺得比起副作用運氣更重要些、西裡斯喝得比一般劑量要稍微多幾滴,由于太焦慮、他還喝了一小瓶緩和劑才出門。
然後記憶中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基本都沒過腦就脫口而出,效果卻不差。
誰知某些魔藥不能混着喝。幸好如願以償,且往好的一面想、附贈看到埃爾弗裡德睡着時模樣的契機。
吃錯藥的代價在他眼裡徹底歸零,心情愉悅地注視着她的側臉,就像一副水彩畫,假如他的視線是一支畫筆,會描繪蜜糖似的暖色燈光融化在她的白皮膚,金頭發被渲染成更貴氣的色調,長睫毛下蝴蝶羽翼般的陰影,他記得自己找過她書單上的兒童文學《綠山牆的安妮》來看,其中主角安妮所擁有的被衆人盛贊的完美鼻子應該就是她這樣的、高挺而秀氣,皮與骨的貼合精細得如經過藝術的雕琢,透着一點淡雅茜粉的嘴唇吸引着他不由自主湊得更近、鬼使神差将頭低得更低,直至與她隻剩下不及分毫的距離——
蓦地,一個刺耳的嗤笑聲響起:
“呵……”
還在觸碰金色長發的手顫抖了下,西裡斯強忍被驚吓到的恐慌情緒,一擡起頭看清來者何人,心裡暗罵一聲真晦氣!
連夜幫斯萊特林魁地奇隊住院成員送論文作業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充滿惡意地獰笑着,好不容易撞破一出好戲,陰郁的形象配合着詭異的兩眼放光,西裡斯感覺他簡直是隻厲鬼。
“啧啧啧,做這種下.流事,不愧是你啊布萊克。” 西弗勒斯故意壓低嗓音評價,本就渾厚低沉的音色現在更彰顯嘲諷的威力,他是特地用吵不醒埃爾的音調說話的、雖然看不起麻瓜的學問,但小部分确實很實用:比如原始人時代起女人為了随時照料半夜啼哭的嬰兒而形成對刺耳的高音調更敏感的聽力,低八度的音域則無法吵醒她們……
果然西裡斯氣得漲紅了臉,卻礙于不想驚醒身邊的人沒甩過去一個惡咒,憋屈至極之餘隻能憤憤地低聲道:
“……你給我等着!鼻涕精。”
“‘等着什麼‘?布萊克,‘你能做什麼’?” 時隔近兩年西弗勒斯可以拿這句話回敬他,學着他當初的語氣,恢複正常的聲調大聲嘲諷,實屬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大快人心。
埃爾弗裡德立刻從睡夢中清醒,用長袍衣袖擦擦惺忪睡眼,見到不知何時過來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以及眼神兇得像要把斯内普揍扁的西裡斯,她有些茫然,猜到水火不容的他們又在吵架,不過不清楚他們這次在吵什麼小事。
面面相觑了兩秒鐘,率先感到無趣的西弗勒斯興緻索然地努了努嘴,走之前輕蔑地笑着留下一句:
“哦韋勒克,好心提醒你,多注意注意老圍着你轉的人吧,可不是人人都像你這麼正人君子——”
西裡斯抄起手邊的玻璃杯就要以正中腦門的準頭扔過去、被埃爾眼明手快地迅速攔下:
“算了算了!不用跟他計較……咦奇怪,我記得我沒喝完杯子裡的水啊。” 她奪走水杯時分神地喃喃道,但沒去多想。
本來剛剛氣得夠嗆的西裡斯聽見了後半句,頓時沒那麼氣了。
這天深夜倆人意外走運地在回格蘭芬多塔樓的路途中沒被費爾奇逮到,路上埃爾弗裡德好言相勸他以後别亂喝魔藥、小心腦部受損,他不太放心上。
同學們對她閃電戀情的事沒多大讨論度,約會文化在青年巫師中也很常見,尤其是高年級。她沒閑情逸緻管别的,開學這幾個月瓦倫娜寄來好幾封信,無非是些叫她别往心裡去的車轱辘話,還有卑微地提議她若真如此在意、那可以從懷表中入手探讨,瓦倫娜在信中耐心講解了曾經教會她的“整合咒語”仍有一部分是讀取記憶的魔咒功能,伊奈茨當年隻囑咐留下最重要的懷表給她,想必事先整理全該讓她知道的所有信息。
即便對“應該”這個表述不太滿意,遲來的叛逆期使她猶豫了幾天,才決定了解了解她們葫蘆賣的什麼藥也好。
至于鮑勃則隻在開學後沒多久寄來了一封信,大概是見她不回複,後面都沒再捎信。
她沒拆開看,将它扔在一邊。
聖誕節前,尚未結束考試,西裡斯就興沖沖地邀請她今年來波特家一起過節,如今莉莉是詹姆的女友,大家都在的情況下,聽起來是很有意思,但是埃爾從沒試過推托家裡人的聖誕團聚,她正猶豫着,西裡斯果斷地說:“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幹嘛管他們心情會不會好,你要不會寫回複的信,我幫你寫好了!”
他潇灑地在上面龍飛鳳舞寫道:“和朋友們有約,寒假不回家。” 讓她的貓頭鷹把信送走,她沒反對,苦笑着默許。
離學期結束,收行李的前一天,莉莉還在學生會熬夜忙碌整理資料,宿舍沒旁人的這晚,埃爾弗裡德用咒語打開了一直帶在身上的信物、那隻銀綠風格的懷表。
一道白光從半空中切開,她先是覺得自己正在使用門鑰匙、整個人被勾住一樣往後倒,等失重的感受緩慢消失,她已經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裡,四處是空曠的冰山環繞,可一絲冷意都沒有。
“……你好,有人嗎?” 傻乎乎地待在原地不是辦法,漫無目的地轉了幾圈,她對着空氣呼喚道。
安靜得要命,是不是自己搞錯了咒語?她正有點沮喪,突然一個活力十足的女聲跳了出來:
“你好!” 埃爾定睛一瞧、這不正是老照片中的伊奈茨本人,隻不過她不是實體的、是比霍格沃茨的幽靈要像真人,但仔細看能發現她煥發着類似蒸汽等藍色透明物質、一段記憶人像。
“哇,這真奇妙,你長得既像我又像亨利,太有趣啦!你比我還高一點呢,唔,你是不是格蘭芬多?有沒有加入魁地奇隊?我死之前聽說弗萊蒙和尤菲終于生了一個孩子、你有跟他做朋友嗎——”
“停一停,不好意思,女士,您能先别問問題嗎。” 埃爾弗裡德被她一長串連珠炮似的問題搞得頭暈,趕快打斷道。
“哈哈,‘女士’、你講話方式真像亨利,一闆一眼的,以前我們在實驗室,他就經常對我說這句話:‘伊奈茨,你能先别問問題嗎’……噢,太好玩了。”
埃爾弗裡德第一次傻眼地無言以對。
“好吧,看來你的魔法天賦很不錯,符合我對你的期待。” 她擺出稍微正經的神态,随後又笑眯眯道:“所以,你想問我什麼呢?”
“呃……” 埃爾被她一秒恢複正題的樣子打得措手不及,沒多想就将最好奇的問出口:“您是怎麼死的?”
“唉呀,這個是我最沒法解答的問題,我都死了怎麼可能知道自己是挨了誰的索命咒。” 她懶洋洋的神情令埃爾聯想到了西裡斯,苦惱地沉思道:“應該是哪個混蛋偷襲我的吧……”
“我的意思是,在您死之前——”
“噢噢我懂了。” 她思維敏捷地點點頭,“我當時正忙着救一命孕婦。”
“見義勇為?”
“唔,是也不是。”她嚴禁地糾正:“主要是為了贖罪。”
“贖罪?”
“啊對,鼓勵了一個恐怖分子的崛起。”她充滿遺憾地搖頭。
“您說的……不會是伏地魔吧……”
“他現在還用這個名字嗎?梅林的襪子,他這糟糕的品味幾十年如一日啊——”
“天啊!那個聞風喪膽的惡魔、你原來還是極端的純血分子嗎?!”
“唉,說來羞愧,年輕時不懂事,總之一切都很複雜。”
“那你倒是一次過詳細地說完呀!”
“喔,我看今天不太行,快看,雪山在崩塌呢。”
埃爾弗裡德才轉過眼,驚恐地發覺周圍的環境正在分崩離析——
“雖然是假的,但屬于你精神狀态的體現。”她漫不經心地解釋,“你的精神不穩定,我沒辦法告訴你剩下的事。”
“為什麼?”
“親愛的,我隻是在執行生前的我留下的指令。”她無辜甚至有幾分委屈地說:“就跟麻瓜的計算機程序一樣——”
“我不需要你和我普及麻瓜的知識,我從小在麻瓜世界長大!” 埃爾做不到鎮靜,忍無可忍地怒道:“你要麼現在說清楚一切,要麼你永遠别指望我會回來——”
對方隻是從容地沖她微笑,下一刻整個記憶搭建的場景坍塌成廢墟,人也化成煙霧消失不見,仿佛從冥想盆中擡起頭,大叫着伊奈茨名字的埃爾弗裡德蘇醒過來、打了個激靈回到現實,宿舍靜靜悄悄,她失神地盯着深紅的天花闆,無力感再次裹挾住自己的内心。
上帝……這簡直是瘋了才會有的狀況……!她多希望那些話是伊奈茨·弗利滿嘴跑火車胡說的!
不,她決心再也不要管上一代人的破事了、她什麼都不會再好奇!
這一堆不堪的信息她連告訴莉莉的臉面都沒有。
到波特家前,西裡斯要回阿爾法德家一趟,今年給韋勒克的聖誕禮物他得重新選購,因為他幾個月前自信滿滿地以為自己最遲會在學期末前和她在一起、早早準備好了一條昂貴的項鍊。
以朋友身份送太正式的禮物不合适,他得想辦法選點别的了。
忙瘋了同樣忘記準備禮物的埃爾弗裡德和他一塊行動,相較波特家、阿爾法德家附近的商店比較多。
他們到達目的地時,阿爾法德恰巧沒出門,他第一反應是出息的侄子在女朋友來見自己,正想恭喜兩句,站埃爾後面的西裡斯不停使眼色做手勢,才知道原來是高估了這小子。
“不用拘謹,當自己家就行。” 阿爾法德特意熱切地招呼她,“想喝點什麼?”
埃爾弗裡德禮貌地回答熱茶就好。
西裡斯正忙着給暫時存放在舅舅家的一大堆要送人的禮物包裝,他整理緞帶和蝴蝶結的魔法用得很差勁,她看不下去,拿自己的魔杖幫了幫他。
“謝謝……對了,你有沒從那隻手表中找到什麼頭緒?” 他随意揀了個近期她最重視的話題。
在唯獨知曉她不可告人苦惱的朋友旁邊,埃爾弗裡德不再掩飾壞心情,不悅地抱怨道:“伊奈茨·弗利說了跟沒說一樣,你能想象嗎,一個不折不扣的話痨會是我的親生母親——”
“哐啷”一聲,西裡斯沒來得及笑,背後傳來茶壺和陶瓷杯掉地上破碎成片的清脆聲響,埃爾奇怪地擡起頭,倆人看着不遠處正從廚房出來的阿爾法德像被人當頭澆了刺骨冷水、震撼得目瞪口呆。
“你是伊奈茨的女兒……?”
這是他的聲線還發着抖就問出的一句話。
兩個年輕人不明所以,埃爾弗裡德搞不懂阿爾法德的反應,不自在地答道:“對。”
“她……” 阿爾法德怅然所失地自顧自點頭,“也對,她是很喜歡小孩子……噢,你别誤會,我隻是有些驚訝,上學時我們是朋友來着,她就比我大一年級。”說罷苦笑了笑,假裝鎮靜,“畢業了聯系比較少,沒冒犯到你的話、方便了解你的父親是?”
“阿爾——” 西裡斯都覺得問這種話很冒犯,他正想阻止自己的舅舅,埃爾弗裡德卻悄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沒關系。
“亨德裡克·阿德勒,不知道您是否聽過。” 她猶豫了半秒,就冷靜地接着說:“他們是朋友,并沒有結婚……而我,是他們研究無性繁殖項目的一個成功樣品。”
在此之前西裡斯隻知道她的父母是養父母,卻并不清楚詳細的狀況,她這一說,在場的兩個聽衆都控制不了啞然的神色。
“孩子,感謝你願意平靜地告訴我,這很難得。” 阿爾法德起初的顧慮煙消雲散,如釋重負地随口道:“你母親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可以聚一聚。”
埃爾錯愕地愣了愣,緩慢地說:“……您不知道……她去世的事嗎?”
“你說什麼?”
“她死了,在十幾年前。”
“誰?”
“伊奈茨,伊奈茨·弗利十五六年前就死了——”
“怎麼會、怎麼會呢?”
令人欽佩的是他臉色明明蒼白如紙,沒有一絲活人神采,如浸泡在水底好幾天的死屍,卻依舊具備強撐着沒有倒下的意志力。
“這……我也不知道原因。” 她尴尬地說:“我也是前陣子才知道我是養父母養大……”
他們并不像兩個理應相熟的存在的對話。
死寂沉入空氣大半晌,時間似乎被凍結,突然阿爾法德捂住臉失聲哀嚎——
在這個瞬間埃爾弗裡德發誓自己從沒見過這般悲痛欲絕的人,好比烈火酷刑、他遭受着極緻痛苦的折磨,巨大的創傷面前眼淚不可能立刻流出來,卻連站的力氣都被剝奪、猶如抽走絲線的木偶跌倒在地,西裡斯趕忙去扶他、被一手推開,嚎叫聲蓦地止住,他像被打了鎮定劑、整個人僵硬地搖搖晃晃站起身,在兩個年輕人害怕的目光中,他擡起死水似的灰藍眼:
“……我有緊急的事先要去處理。”
說罷就若無其事地走至門口。
見狀,西裡斯一邊叫着他的名字一邊快步跟上前去,回頭叮囑她說:
“你先留在這,我很快回來!”
“……好,你去吧。”不想顯露出被吓到退縮的懦弱,她堅定地點了下頭。
門外大雪紛飛。
今晚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