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分罕見……相當于百萬分之一的幾率。”
“那麼,它與病人的外傷之間有沒有什麼必要的關聯呢?”
“恐怕沒有必要關聯。我先前講過,它隻在動物中常見,通過人的呼吸道傳播,但極大部分人不會病危緻死。”
“請以您專業的角度,醫生,同樣一場撞車事故,您覺得我當事人與梅森傷情天壤之别的緣由是什麼?”
“這很難說,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弗利小姐的狀況的确像奇迹。”
到法證科的證人上庭進行交叉問話、形勢顯然是傾向于對埃爾弗裡德有利的,鑒于沒有證據表明她當時是想把人撞死的車速和駕駛手法。然而分别傳喚克萊爾和瑞斯上庭的事态不太好看,執行長咄咄逼人的盤問使她們忿忿不平。
“……我說了我不認識他。”
“瑞斯小姐,有證人目擊你兩個月前仍有跟你的老朋友帕萊見面,他是介紹過‘生意’給你一整年的人——”
“反對,這跟本案無關。” 諾曼又打斷道。
“法官大人,帕萊和被害讓·梅森交往密切,我認為問題的深入有助于檢測證詞的可靠性。”
“行吧,檢察官,但是你不能再兜太多圈子。瑞斯小姐,請回答問題。”
“我早沒幹那一行了,帕萊找我是為了借錢,而且,他在街上混這麼多年認識的人多的是,我認識他,不代表我認識他的朋友。” 所幸瑞斯堅守着立場,“我敢肯定那個讓·梅森有往我的酒裡下東西,我可見過這些事。”
遠不及朋友的淡定悠閑,克萊爾瞪着執行長的樣子像是要把他生吞。
“……那時我是在遊戲房。” 默默憋下惱火,克萊爾如實作答:“發覺瑞斯不見了我馬上跑出門,在停車場剛好見到梅森關上貨箱門,弗利小姐說了好幾句叫他下車,大家可以既往不咎。”
“你沒想過返回酒吧求助嗎。”
“我當時很驚慌好嗎、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把車開走了,我才想到要找電話亭。” 她臉色坦然扯謊道,總不能對這群麻瓜說實話自己是個德魯伊。
“有沒有除你們三個以外的别人可以作證,克萊爾小姐。”
“你明知道沒可能還有别人在現場——” 她不由大聲道。
“請隻回答有或沒有。”
“……沒有。”
控方不止怎麼說服了法官準許污點證人帕萊上庭。一個拉丁裔青年吊兒郎當地坐上證人席。
“帕萊先生,請問您何時與被害讓·梅森結識的。”
“兩年前。”
“請問被害是否知道你幹的營生。”
“哦當然,整條街上認識我的都知道。” 他蠻不在乎的口氣令陪審團無不露出鄙夷的神色。
“請問被害生前有沒有‘光顧’過你的生意?”
“沒有。他找我大多是為了喝一杯。偶爾,磕點什麼……”
“你是否見過他對你團隊裡的某個女孩,産生強烈的興趣。”
“怎麼會,有的話我早就趁機敲他幾筆了。” 帕萊輕蔑地笑了笑。
諾曼則隻問了一個問題:“帕萊先生,請問您是不是跟控方達成協議、若出庭作證控方可以減輕你組織賣/淫活動的刑罰。隻用回答是與不是,謝謝。”
“是。”
“謝謝,沒有其他要問。”
休庭前埃爾弗裡德是最後一個走上問詢席位的,法庭人員讓她将手按在聖經上宣誓:
“請舉起您的手發誓您在本庭隻講真實,全部真實,僅有真實。”
“我發誓。”
“埃爾·弗利小姐,據我所知你是倫敦人吧。”
“是。”
“你今年幾歲?”
“差三個月滿二十歲。”
“你來紐約是為了?”
“旅遊。”
“請問案發你所駕駛的車是本人的嗎。”
“不是。它是我教父朋友的車。”
“當晚為什麼你要去庫瑞酒吧,請描述從酒吧到停車場的整個過程。”
“我想釋放釋放壓力,進酒吧找角落待了一陣。” 埃爾弗裡德不露聲色地答道:“然後我看見有個中年男人架着昏迷不醒少女的肩膀偷偷摸摸離開,我追了上去。”
“為什麼你第一時間沒想到報警?”
“我怕等我找到電話亭人已經走了,酒吧很吵,他的車沒有車牌号,我别無選擇。”
“你選擇開車撞停他。”
“我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看我受的傷就知道,我不想造成恐怖的事故,我隻想逼停那台貨車。” 埃爾毫不退讓:“他的體格甚至是我的兩倍,我為什麼要故意傷害一個實則更威脅到我生命安全的人?”
“你是否真的不認識瑞斯小姐。”
“我不認識她。”
執行長無話可說,對諾曼撂下一句:“你的證人。”
身為同一陣線,諾曼的問題主要打感情牌,圍繞博取陪審團的同情:
“弗利小姐,你為什麼要為了陌生女孩冒險。”
“我覺得這是舉手之勞,不是冒險。” 埃爾說出唯一完全屬實的回答,“最初我隻想用語言勸服。”
“而為什麼會演變到暴力事件?”
“他說他不害怕我,因為我不是警察。” 她的面無表情帶着不具破綻的反省:“我原想用雙方不至于狼狽的方式緩解沖突,但估算錯了實際,失去對駕駛的掌控。”
“請問當得知梅森先生逝世時,你的心情如何。”
“……驚恐。悔意。” 她暗暗調整了呼吸,“忏悔我沖動的暴力行為,不過,幹涉這件事不是我的錯誤,我隻是用錯了方法。”
中途休庭,第三天下午再繼續流程。
回公訴辦公室商讨和整理材料,諾曼大大方方地誇獎了一番她在法庭臨危不亂的表現。
突然響起電話鈴聲,助手接過聽了半句朝諾曼使了使眼色,他立即親自聽完電話,挂斷後喜不自勝地通知道:
“我們赢定了!我在警局的線人跟我說檢察官吩咐警探們弄一張搜查令去翻梅森的公寓,想辦法找證據好讓他們撤銷動議!哈,不堅定的訴訟立場,緻命一擊,他們自己都覺得起訴你很荒唐呢!我這就打電話請求到法官耳房商議叫其中一位警探作證……這絕對能在聖誕節前結束,你可以安心回倫敦和家人團聚了。”
這一刻,莫名地再做不到裝作無所謂、她感到灰沉沉的陰郁正往内心聚落,如悶在死水之中:
“……律師,現在能夠告訴我,你搬走倫敦的原因了麼。”
雖不清楚她追問的理由,弗郎西斯科·諾曼也以包容小年輕的心态誠實回道:“不是跟你說了是我妻子的要求嘛,别看我這副雷厲風行的模樣,我可不敢違背她的意見,最重要的是……”
“是什麼。” 埃爾弗裡德看着他,收在口袋的手捏得骨節生疼。
“……焦慮症,她出于愧疚得了慢性焦慮。” 諾曼心煩地歎了歎氣,掩飾不了懊悔地娓娓道來:“都怪我貪圖名利攬的一樁命案,我為和受害者同歸于盡的嫌疑犯辯護,她總考慮他人感受,于是被内疚折磨得很不安。”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說真話,我自認沒太多道德底線,我的工作就是将人的行徑僅鑒定入法律的邊緣,當律師前我的經曆像普通工薪階層出身,糟糕的爸媽,天花闆漏水的出租屋,法學院不公平的競争,早班車能把人擠扁的倫敦地鐵,辦公室來來去去到我手上的案子都爛得離譜,我怨恨又嫉妒……我基本屬于個小人。但是,我妻子,她是我所知道的、全世界最美好的人,在她身邊我感覺她的善良總在挽救我,是她讓我獲得我從來不敢想象的快樂和幸福,别說為她放棄剛起步的職業生涯,放棄一切都行。”
一瞬間,埃爾弗裡德一直揪緊的内髒仿佛變得空空蕩蕩。
那天沒有徹底了結的執念,在今天冰消瓦解,如同壁爐的灰燼。
回公寓剛打開燈,始料未及的人影差點吓她一跳——雷古勒斯沒有多餘的開場白、神情是難得的放松:
“這則消息會令你振奮起來,韋勒克。” 他直接轉達道:“謝菲正是沙菲克家族在美洲的分支,十幾年前和艾弗裡在波士頓的分家有聯姻的傳聞,經過推算,恰恰是路易斯·謝菲畢業不久的時候,有趣的在于婚約被取消,兩家對外緘默不提,但謝菲家的銷聲匿迹明顯是欲蓋彌彰……聽我母親所描述,路易斯·謝菲因病早逝,死前境況并不光彩。”
“你是指他的病症就很不光彩?” 埃爾疑惑地皺了皺眉。
“存疑。我還想說的是吉克·馮特納和路易斯·謝菲非同尋常的關系,他們比親兄弟更親,在校的每年暑假,他們會去伊利諾伊州的麻瓜小鎮度假。”
“光是這兩點不夠威脅馮特納,按理分析他是個頗有鐵腕風格的執政者,拎得清工作與私人生活,我們必須找找一些或許會影響到他政治生涯的醜聞,比如渎職之類的……” 埃爾苦惱地思考道。
“……是。” 雷古勒斯有點挫敗地把手裡的情報扔向書桌,“我目前連實證也沒有。”
接過手靜靜翻看着、埃爾忽地覺得合照上的人很面熟,馮特納旁邊站着的少年:皮膚顔色比較深,頭發質感順滑,眼睛深邃,不得不回憶起對人種學淺薄的理解、這男孩很像不那麼一目了然的黑白混血,而且她見過這個人,她肯定見過這個人……是在哪裡呢?
苦苦想了良久,幸好沒丢失過目不忘的本領,她蓦地找出答案:
“是在波西托的大房子裡!他的照片被挂在牆壁上——路易斯·謝菲去過波西托的派對,那裡有男有女,我猜負責管理的人一定還記得發生過哪些足以讓他取消婚約的鬧劇。”
“我去查查看。” 雷古勒斯默契地接話,才問道:“那棟宅邸,我需要如何進去?”
埃爾咳嗽了下,趕跑想趁機調侃諷刺他兩句的心思,正經地形容自己上次過去的所見所聞,即便是盡力不帶給他負擔、避重就輕地講述,思維敏銳細膩的雷古勒斯也聽懂了那是什麼類型的場合,頓時他面露不自在與厭惡、還有幾分尴尬及退縮。
“你知道我幫不了你,第一我還要上庭,第二服務員可能會認出我,第三我用不了魔法,靠力氣制服我會占下風。” 後半句自然是謊言,她明明力氣大得能把波西托這成年男人掐倒在地。
“第一你快勝訴,第二我沒有應對的經驗随時會失敗,第三不用‘妄自菲薄’、你開車撞了人并徒手砸開箱子。”
其實假如他表達一點懇求,埃爾大約會心軟幫他一把,隻可惜他的傲慢讓他不僅不會松口求人、鼻子仍翹得高高的,因此她愛莫能助地搖搖頭、裝模作樣給出溫馨提示:“抱歉,你要靠你自己,孩子,提高你的覺悟,我相信你會成功。”
聞言他咬牙切齒地丢下一句:“别叫我孩子。” 随後帶着隐忍的氣急敗壞拿過外套走了。
人總要成長。她充滿閑情逸緻地躺下沙發小憩。
如諾曼所料,警探的證詞意味着控方動議的不攻自破。諾曼的結案陳詞精彩之餘,“現代的騎士精神”的引用也無端打動聽者。
“請被告起立。陪審團達成裁決了嗎?”
“是的,法官大人。”
“對于第一項指控,一級過失殺人罪,你們的判決是?”
“我們判決被告無罪。”
“對于第二項指控,二級過失傷害罪,你們的判決是?”
“我們判決被告無罪。”
鬧哄哄的議論于退場更甚、聲援埃爾弗裡德的當地女人們在法庭外舉着牌子,她沒想到會有她們、但現在她有清晰地看見,這些不同年齡段與膚色的陌生女性,一切不需要多言,點頭相視一笑擦肩而過,無聲的會意。
不願意被擠成一團的記者拍到,她偷偷從後門溜走,在媒體前演講的機會單獨留給了無疑樂意十足的弗郎西斯科·諾曼,她最終看一眼鏡頭裡的律師,希望未來再無須見到他、起碼别再以被告的身份見到。
上樓的半路有人叫住了她,倒不意外、是克萊爾,說要把懷表還給她。
“噢,謝謝。” 她将表放進口袋習慣性地說,俨然沒精力言語過多。
“别謝了,這本來就是你自己的東西。” 克萊爾的語氣平得沒有絲毫的起伏,搞不清是疲憊、或者煎熬的猶豫。
而在關上門的前一秒,猶豫如沸騰水汽般蒸發了幹淨——
“……你想要我偷的是什麼?”
“克萊爾,瑞斯不知道你是女巫,對吧。” 埃爾弗裡德沒答話,淡淡道。
“這和我要還你人情有什麼關聯。”
“你依舊想留在這裡嗎,她依舊想留在這裡嗎,你們遲早需要搞懂自己真正想要的。” 轉過身面對面注視着眼前的小姑娘,“我曾認識一人,她與你的境遇相似,卻選擇了沉默,結果是反而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點對朋友坦誠相待,原來複雜的憂慮隻源于自以為是的猜忌。遺憾,有先例的遺憾,我不想悲劇重演。”
見克萊爾聽得無力耷拉着腦袋,眼裡情緒符合其年紀的、純粹的無助,埃爾乘勝追擊地輕聲建議:“不如你先嘗試跟瑞斯說清你早想告訴她的所有,再想清楚是不是真想幫我。”
重新踏足波西托的地盤确實冒險,已經快對危險麻木的埃爾弗裡德當然沒法放着雷古勒斯不管,他畢竟是西裡斯的親弟弟,眼睜睜旁觀羊入虎口太不高尚。這一次沒有浮誇的喬裝,客觀來說有人認得出她才怪。
果不其然,一路上人們隻把她當成有預約的賓客,大概是雷古勒斯的氣質和外形都很是顯眼,她輕而易舉地打聽到房間号,要不是考慮着對付巫師不能赤手空拳、她才不會事先找希斯借魔杖,要知道使用陌生魔杖會出現危及生命的風險可比撞車高得多,除非是水平高超的巫師,才做得到遊刃有餘。
四下無人,咔嚓一聲開鎖咒,她推開房門來不及開口,他就搶先挖苦道:
“來得太遲了,韋勒克。” 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先關好門,俯視着一旁酩酊大醉倒桌上的美豔女子,“我早已撬開了她的嘴。”
“你問出了什麼?” 埃爾眼睛一亮,體貼地小心翼翼把女人扶到躺椅,也“體貼”地用魔咒修改好其記憶。
“路易斯·謝菲和某個交際花有個私生子,大抵是在麻瓜孤兒院待着。” 他泰然自若地道出這則重磅消息。
“哪家孤兒院?”
“……我撬開的不是腦子。” 他整理了一下領帶,不客氣地回敬。
“麻瓜孤兒院是上萬人的範圍,這怎麼大海撈針呀。” 埃爾沮喪地坐下身,“沒有别的線索了嗎。”
無言半晌,雷古勒斯沉思道:“有最确定的一件事實,謝菲的私生子是個巫師,如果吉克·馮特納一向深知那小孩的下落,他會怎麼做。”
“出于對戀人的怨恨,首先他不可能對其視如己出。” 埃爾機敏地推測道,“同時又因為始終是已逝至愛的孩子,不會全然放着不管;謝菲的醜聞被費盡心思保護得這麼好,馮特納絕不願功虧一篑,所以孩子在這兒不會有合法身份,以麻瓜福利院不完善的設施,收留不了幾歲就可能被迫推出門自食其力,連魔法都用不了隻有餓死街頭的結局……馮特納會對這小孩在外用魔法睜一隻閉一隻眼——濫用職權,我們找到突破口了。”
“……不止如此,韋勒克。” 雷古勒斯的灰藍眼眸像黎明時分被熹微照耀的湖面、罕有的生動,“你還押中了一場賭注。”
聽罷她茫然地皺起眉,遲疑地反問:“你是指……我認識那個小孩?”
“那晚你連被動的自身魔法湧動都被魔法國會發警告信通知你盡快離開。衆所周知魔法國會的傳統是絕不屑與麻瓜政客有聯系,不像英格蘭。” 他循循善誘,“不超過十三歲,有色人種,女巫,在孤兒院長大,為盜竊變過無數次阿尼馬格斯,更别說其他簡單的無杖施法。韋勒克,你怎麼變遲鈍了。”
“哪會有這麼湊巧。” 她苦笑着懷疑道,“況且不管是誰,我們已實實在在抓到馮特納的把柄。隻差談判而已。回去先寫封信給敬重的馮特納先生吧。”
他默許地點點頭,懶得轉頭看昏迷者半眼,不情不願地說:“……你确定删改好她的記憶了麼。”
“你再施咒一遍也行,注意着點别徹底清空她的記憶。” 埃爾弗裡德大方地遞過不屬于自己的魔杖。
“……算了。” 他反倒走至門口,沒再糾結。
氛圍一輕松,埃爾後知後覺想起回憶錄中伊奈茨寫的一段辛辣調侃:“……我希望他(指年輕時的伏地魔)隻是用不錯的口才撬開那群貴婦人的嘴……” 太精彩的暗諷!思及此她不禁悄悄抿了抿嘴憋住笑意,假裝認真地請教:
“對了朋友,你能跟我分享分享你是怎麼讓那位漂亮女士心甘情願告密的嗎,有沒有什麼竅門呢?”
“閉嘴韋勒克,你敢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向黑魔王告密的就是我。” 他兇巴巴得好像要随時給她一記惡咒。
告密什麼、你繼承了他勾引貴婦的偉大事業?她在心裡接話,立馬意識到——完了,看太多遍回憶錄,被伊奈茨這家夥帶壞了!她趕緊清除掉漿在腦海那堆古怪的玩笑,恢複嚴肅地承諾:
“我不會說的,你放心。” 是不會對外人說,她在内心狡猾地補充。假如她能活着回國待到戰争結束,她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告訴西裡斯,拿弟弟出過的糗來炒冷飯是真的很有趣,拜托、她可是一個向往姐妹兄弟情誼的獨生女耶。
今年聖誕在位于馬薩諸塞州的伊法魔尼校内跟簡、比利、詹姆斯和希斯他們過節,大餐後聚在一起紛紛拆閱親友們寄來的祝福賀卡,其中克萊爾帶來了好答複、她在信裡由衷地感激埃爾由始至終的溫柔及誠摯,可以和最重要的朋友跟着一道回倫敦是她們十多年來“中的大彩票”,已然迫不及待年後的新旅程……一封信看得埃爾弗裡德熱淚盈眶。
熬淩晨在圖書館查資料的簡打着哈欠,趁還沒散場,以免忘記就直言道:“埃爾,前些天你讓我查閱的我搞清啦,普克奇和妖精是同一個魔法體系,區别細微得能忽略不計。”
“等等,憑啥隻讓她去查?” 比利不服氣地插話,“我也可以幫忙啊。”
“别忘了她在我們之中最聰明。” 詹姆斯公平地說。
“謝謝你,簡。其實你們三位各有各的聰明。” 埃爾笑着耐心解釋:“現在,比利和詹姆斯,若你們願意,請幫我說服威廉開一隻鎖。”
“啊?什麼鎖?”
“古靈閣金庫的鎖。”
這句回答驚吓得他們險些掉了下巴。
“不逗你們了,我開玩笑的。” 埃爾擺擺手,心想擅作主張等會兒又要被某人嘲諷,還是往後稍稍商量商量再決定。
“不是,埃爾,你是想偷東西嗎?” 簡目瞪口呆地壓低聲音質問。
“嗯,我已經請到了最好的盜賊。”
“我的上帝,你不怕被關進阿茲卡班?!”
“他們不但不會把我關進阿茲卡班,還有可能授予我一塊梅林勳章。”
“但再怎麼說偷竊也是——”
“别聽她的埃爾!” 比利興奮地歡呼道:“咱們一起偷!”
“比利你又發瘋了!”
“别吵!先再聽聽埃爾的解釋。” 詹姆斯攔下了要打架的兩個小朋友。
“我沒有别的解釋。簡單而言要偷的是一件極度邪惡而不得不摧毀的物品,對我在倫敦的局勢很大影響。” 唯一冷靜的大朋友輕描淡寫地說:“我基于信任才跟你們提及,它之所以是機密,正由于直接涉及到的人會有生命危險……威廉是魔力強大的普克奇,他的幫助至關重要。”
這時不知何時已在場參與談話的希斯·斯圖爾特氣定神閑地終結讨論的必要:
“你倒不如叫我去說服威廉,起碼他對我有點愛屋及烏的态度。隻不過,普克奇厭惡人類,巫師也一樣,他不做虧本買賣,你有什麼能和他交換?”
埃爾猶豫着開口:“……伊索曾經非常向往霍格沃茨不是嗎,如果不是養母作惡阻止她去上學,她會進象征智慧的拉文克勞的,正如她創立的長角水蛇學院。曾被黑魔法污染的拉文克勞冠冕,有個‘不知名英雄’淨化了它,雖不再攜帶這珍品原本未知的魔法,仍算是原物……以答謝贈予,紀念伊索童年時泡沫碎裂似的夢,如何。”
希斯心服口服地無奈笑道:“無懈可擊的理由……論伊索對他的重要性,他會答應的。”
自此,埃爾弗裡德在給莉莉的回信中添加了改良無痕延展咒的請求,在原有基礎上改進,且盡量附加能想到的實用功能,譬如水火不侵什麼的。擅長研究魔咒的莉莉收到來信格外高興,最近在鳳凰社大家都太照顧自己、難免感到有些落寞,渴望在正事上有多點參與感是人之常情。
1980年的新年長假某天,吉克·馮特納敬業地在國會辦公室浏覽文件,他原不打算理會晚上的來客預約,他認得那兩個姓氏、韋勒克與布萊克,鄧布利多派來煩他的人,兩個月前他讓手下應付了他們多次,打回的訴求都快數不清,他們怎麼還沒完沒了?吉克盤算着過幾日找借口遣返他們,門鈴刺耳地亂響一通,秘書攔不住來人、面露難色地對自己道歉:“對不起、先生,她……”
“沒關系。” 吉克虛僞地扯扯嘴角,佯裝很有風度地說:“你先出去吧傑森……韋勒克小姐對不對、晚上好,請坐。”
然後,緊接着對方的長話短說,僅僅兩分鐘就以幾項“無法拒絕的條件”擊潰了他的悠然自得。
最束手無策的在于,他正暗中摸向抽屜的魔杖,角落蓦然出現聲音、一個極具領導者氣度的男孩憑空現身,目光冷淡銳利,手裡的魔杖指向他:
“不用耍花招,馮特納先生。”
“……布萊克先生是吧。” 他以為那是名單上的西裡斯·布萊克,坐在主位一動不動嗤笑道:“你一個純血摻和鄧布利多的事有什麼利益可得?美國國會向來沒有麻瓜國會的陋習,我們幹預他國的習慣,你們今天想毀了我的職業生涯,盡管來,用我一人換取紐約巫師的安穩,我可不後悔。”
“真偉大啊馮特納先生。” 埃爾弗裡德愠怒地眯了眯眼,“甯願和毫無人性的殺戮分子合作,你管這叫安穩?在下油鍋的豬和在屠宰場等候的豬有什麼本質區别?你想讓美國人民排在我們英格蘭之後,還是說你有這個信心趕在被屠宰前先制裁劊子手——不好意思,我看不到比鄧布利多先生更有把握除掉他的巫師,你能找到與被譽為當代最偉大巫師旗鼓相當的人嗎、他仍在紐蒙迦德度假嗎——”
“韋勒克小姐,你說得夠多了、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吉克略顯無精打采的打斷似乎蘊藏着妥協的征兆。
“鄧布利多寫過信給你。”
“要我們的傲羅支援?你當我們魔法國會是一家應有盡有的倉庫,包括維護秩序的根本能任意共享。你聽說過哪個國家随随便便把傲羅借去援助——”
“好,你的選擇。” 埃爾狠下心踩過最後一條邊界,沉靜得就像惡魔低語:“我不需要你職業生涯被摧毀。是你要親眼目睹你最珍視的人在這世上什麼也不剩、連名聲都沒有。”
“……你在虛張聲勢。”
雷古勒斯踱步走到他跟前,火上澆油道:“看來你要聽一個故事。”
她将講故事的機會讓給了讨價還價水準不相上下的搭檔,等吉克聽完這與其說是故事不如說是自傳的、隐含脅迫的言辭,利益的重新衡量自然而然隻會降低人忍受的底線、一而再再而三。
“你想做交易,馮特納先生,我看得出來。” 她在他掙紮着動搖的時候繼續勸說,“否則你不會任由我們這樣長篇大論。”
寂靜令整間辦公室愈發空曠,每個人都分不清流淌的時間究竟是快是慢。
“……七個傲羅,五個月後。”
“五個月!你是在開玩笑嗎?”
“難道你以為傲羅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普通角色?用五個月特訓預備的一批已經是十分緊張的安排。” 吉克沒好氣地反駁,“我還要面臨種種質疑,料理妥當相關事宜并非單單動動嘴皮子,國會在座的沒有獨裁者而僅有互相制衡,我是冒着相當大的争議答應鄧布利多的要求!”
“這又應該怪誰呢?沒人逼着你甘願當伏地魔的狗。” 埃爾不留情面地冷冷看着他,“牢不可破咒。恕我不是麻瓜,相信不了書面協議。”
“我從不聽任于他!” 吉克受到莫大羞辱般狠狠站起身,“我更從未服從過他,一直以來,我隻在遵循國會的傳統——”
“‘很好’的演講‘總統先生’,該履行你的誓言了。” 雷古勒斯拿魔杖站在倆人中間,“請吧。”
收拾行李之前,埃爾弗裡德和雷古勒斯整理了現有的信息、構造圍繞金杯的初步計劃,對比她的想法,雷古勒斯的論點沒那麼樂觀:
“……我不認為信任妖精是個好主意,妖精的遠親也算妖精,你讀過魔法史的,韋勒克,他們的貪婪和不忠是有目共睹的劣根性。”
“我還讀過‘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這話。假若威廉要背叛我,他不至于老老實實對我事先說明他魔力的限制性。” 她懶散地安慰道,這段日子過得太勞累,“計劃可以進一步更改,按照實際情況。”
“明明先命令那個叫克萊爾的德魯伊去偷貝拉特裡克斯的鑰匙會更保險。”
“這反而是最高的風險。金庫是死的,貝拉是活的,克萊爾去偷金杯所肩負明顯夠重了,在重磅的任務前再多加一個任務,沒人能保證持久的超常發揮,疲倦可能導緻可怕的失誤,我想你理應明白。”
她有理有據的闡述又令他不服卻沒法反駁。
重返倫敦坐的是申請到的輪船,海風陣陣,晚冬的陽光灑落在甲闆,天氣真好,和煦得能和她記憶中見過的一幕相媲美:在她的一歲生日宴上面,伊奈茨向朋友們敬酒的緻辭,祝酒詞很簡潔,是《卡拉馬佐夫兄弟》⑥終章的經典一言。
“……諸位,最要緊的是,我們首先應該善良,其次要誠實,然後——我們将彼此永不相忘。”
永不會将對方遺忘。
不論走了離家多遙遠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