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小年夜家宴實在冗長且無聊,鐘粵不耐煩敷衍,提前離了席。
但她着實沒想到她會在地下車庫碰見陳柏宬,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溜出來的。
當時外面溫度有點低,她正邊走邊系大衣的腰帶,不想就和就和對面來人撞了個滿懷,兩人的力氣疊加在一塊大得驚人,她退後半步才勉強站穩。
“不好意思!”鐘粵下意識道歉。
頭頂卻傳來那人酒氣熏天一聲輕笑,“這不是鐘粵妹妹嗎?”
聲音聽着很有些耳熟,鐘粵倏地一下擡起頭來。
果然是他。
鐘粵對這個人沒什麼好感,卻也不得不應付兩句,“你下來車上拿東西啊?”
“沒,我打個電話。”陳柏宬将手機放進口袋,神情極為暧昧。
“哦。”鐘粵點點頭,“那你忙。”
說完錯身就走。
卻被他攔住,“别着急走啊,我剛好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鐘粵不知他意欲何為,警惕地眯了眯眸子。
“怎麼,上面聚餐結束了?”
“差不多了。”
陳柏宬似笑非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那麼多長輩還都沒下來呢,你倒先撤了?”
鐘粵冷冷看他一眼,沒說話。
他卻不依不饒,“知道你是鄉下散養着長大的,要求你有多高的素質教養确實有些難為人,可今時不同往日,最基本的社交禮儀你也該學學吧?你這樣,可是要怎麼融入上流社會啊。”
明目張膽的羞辱。
鐘粵不禁想起何嘉佑說她,底線像彈簧,越壓越低,才導緻所有人都敢在她面前肆無忌憚。
可陳柏宬身上的酒氣太難聞,她實在懶得跟個酒鬼計較,便直接邁步離開。
“跟你說話呢,你跑什麼?”陳柏宬一把抓住鐘粵的手腕,險些把她扯了個趔趄,“不然你跟我講講,你到底是鄭靜娴跟誰生的呗?還真跟鄉下那個老混蛋?真看不出來她這口味還挺雜的啊。”
“你給我放開!”鐘粵用力掙紮了幾下,卻怎麼都沒掙開。
地庫裡陸續也有人經過,但大概他們都誤以為他們倆是一對情侶,根本沒人多管閑事。
“我不放開又怎麼樣?”陳柏宬不懷好意地貼過來,目光凝在她耳後的皮膚上,“你跟我裝什麼清純?頂着這麼張臉,早不知道自己跟過多少男人了吧?比如,那個邱新傑?既然睡了,怎麼又突然不同意了?是因為你覺得自己變高貴了嗎?”
鐘粵知道他這是心氣不順,故意找她的茬呢,要是換做從前,她估計又要被氣得呼吸性堿中毒了,可是很奇怪,她此刻的心情很平靜,不僅平靜,甚至覺得有些無聊。
可能是經曆的事情多了,心理承受力也提高了吧。
“是呀。”她也不再掙紮,反而擡頭眯眼一笑,笑起來媚态流轉,“你說得對,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我怎麼着也得再往上攀個高枝兒吧。”
陳柏宬似是沒想到平時在家庭聚會時總是沉默無語的她竟然這麼伶牙俐齒,不禁有些怔愣,過了幾秒才咬牙切齒,“你想得美!”
“想不想得美我也實現了,你不滿意你調整。”
“還真跟你那個媽一個樣,靠睡男人上位。”
鐘粵說:“是呀,不然你回去跟你那個爹說一下,讓他别再給睡了。”
陳柏宬這下徹底驚住,厭惡地看她一眼,“下賤。”
鐘粵挑了挑眉,“沒你下賤,十年陪二十多個女的睡過,最後還都分手了,話說你是不是不太行啊。”
陳柏宬眸子裡幾乎冒出火來:“你再說一句?”
鐘粵笑:“再說一句又怎麼樣,還不是改變不了你廢物的本質啊。”
再不反擊,他們陳家人就真當她是一盤好吃的點心了。
“鐘粵!”陳柏宬的手用力鉗緊,“本太子爺的生活輪得到你廢話?你别以為你那個媽能給你撐腰,要是離開我爸她什麼也不是!”
鐘粵若有所思點點頭:“你沒離開你爸,不也什麼都不是嗎?”
陳柏宬這下是真的氣急了,揚起另外一隻手就朝鐘粵臉上招呼過來,卻被她擡手擋住,直到此刻,她仍是笑着的,“陳柏宬,我提醒你,最好想好了這一巴掌下來你要怎麼收場。”
陳柏宬輕嗤,“鄭靜娴一個介入别人婚姻的小三,她敢拿我怎麼樣?”
鐘粵早聽邱新傑跟她說過鄭靜娴和陳晖的那些過往,兩人認識是在他發妻去世之前沒錯,但正式開始交往,已經是後面的事情,隻是陳柏宬一直對此疑神疑鬼。
“鄭總不是小三。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你爸。當然,你也有權利選擇你信什麼或者不信,但是你不能把你的氣撒到我身上來。我能明白你心裡不平衡,可是沒辦法,你們這個家,離了鄭總還真不行。另外,我也不會因為你幾句話就放棄我應得的,這一點你大可放心。你也别覺得你慘,這世上比你慘的多了去了。你一個成天逍遙還有人賺錢給你花的富二代,矯情什麼。”
“可笑,一個野種也敢這麼嚣張。”陳柏宬舔了舔嘴角,俯身下來,“既然如此,不如你跟了我得了,我做你的高枝兒,應該也足夠了吧。”
鐘粵搖搖頭,罵得毫不留情,“我隻是喜歡上流社會,可沒打算喜歡裡面的下流種。”
“不知死活。”陳柏宬饒有興緻地盯着她,眼神逐漸迷蒙。
鐘粵心裡很清楚他并不敢真跟鄭靜娴撕破臉,因此也沒太害怕,眼底甚至還有一抹挑釁神色,一副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模樣。
“反正我這二十幾年也不是死一次兩次了,還差你這一次?有本事你就毀了我。但有一點,這次你沒膽,下次見了我尾巴就夾緊點,機會我不是每次都給你的。”
“你簡直……”
鐘粵倒想聽聽他還會放什麼厥詞,卻沒想到他才隻說了三個字就被什麼人大力扯開了,緊接着臉上就挨了一記重拳,血順着嘴角流了下來。
一陣刺耳的痛呼。
“Chris?”
邱新傑回過頭來,眼裡的殺氣還沒褪去,“你沒事吧?”
鐘粵苦笑着搖搖頭。
陳洛初不知從什麼地方也跳了出來,拿起手裡的名貴包包對着她哥就一通砸,一邊砸還一邊罵,“陳柏宬你還要不要臉!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連個畜生都不如!”
陳柏宬本就醉酒醉得七葷八素,這下索性也不反抗了,就躺在地上任陳洛初砸。
她砸得實在太賣力氣,鐘粵很懷疑她隻是在拿她當借口洩私憤。
陳洛初氣得臉都成了绛紫色,還不忘回頭罵她,“你是死的嗎?就站在那任他欺負?我跟你們真是丢死人了!”
鐘粵隻是淡淡的,沒說話。
沒一會兒,陳家和鄭家的親友就悉數下了樓,看見眼前的情景都吓了一跳。但礙于鄭靜娴夫妻的臉面,誰都沒有說話。
陳晖神色變了又變,問道,“大過年的,你們倆這是又鬧什麼!”
陳洛初這才氣呼呼停下手,“鬧什麼問你兒子。”
鄭靜娴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眸子,轉而問鐘粵,“怎麼回事?”
鐘粵卻隻看向陳柏宬一人,直在他眼中看到驚慌和祈求才微微勾了勾唇,乖巧答道:“我也剛下來,不是太清楚。”
邱新傑立刻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了别在這丢人現眼了,趕緊回家!”陳晖揮了揮手。
這才有人上前去把陳柏宬扶了起來。
回去的路上,邱新傑沉默了好久才對鐘粵說:“你變了很多。”
鐘粵展顔而笑,“哪裡變了?”
“别人都是在社會上越久棱角越模糊,你卻相反。”
鐘粵說:“誰上班上久了沒有戾氣。你不也一樣?我真沒想到你敢打太子爺。”
邱新傑眸底閃過一絲厲色,“我打他算輕的。”
鐘粵很領情,趕緊道謝:“謝謝你啊,Chris。你有時候還真像我哥。”
邱新傑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土?”
一句話,就把鐘粵逗笑。
有人在不遠處放煙花,瞬間将夜空裝點得絢爛又浪漫。但很快,又歸于沉寂。
像是誰和誰短暫相逢的緣分,隻能帶給對方片刻閃耀的光華。
她看煙花,邱新傑卻在看她,恍惚中她似是聽見他輕輕歎了口氣,再仔細去聽卻又好像那隻是她的錯覺。
過了一會兒,鐘粵突然說:“我在MIX大概也是待不長了。”
邱新傑有些驚訝,“你要離職?”
“你幹嘛那個表情?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難不成還要困在MIX一輩子?”
“離職倒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隻是希望你别太把陳柏宬這個爛人放在心上。”
“他還沒那麼重要。”
“那是為什麼?”
鐘粵笑:“就是那種夢裡深知自己是客的感覺,跟錢和前途都沒關系,隻是覺得壓抑,顧慮太多,不開心,想換個環境。”
邱新傑心疼地看了她幾秒,而後陷入沉默。
“不說這個,我要去法國找何嘉佑了。”
“剛飯局上聽你說了。”他笑笑。
鐘粵點頭,“Chris,人活着已經很累了,還是盡量給自己找多一點快樂吧。”又故作輕松地調侃道,“怎麼,這兩年多都沒再遇到一個費盡心思也要得到你的人嗎?”
邱新傑一愣,繼而釋然一笑,“很遺憾還沒有。”
“那祝你早點碰上。”
“謝謝。”
鐘粵于三天後飛抵了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