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戴。”謝識瑜壓低了聲音。
蘇琢還沒戴上耳機,謝識瑜的聲音再次從揚聲器裡公放了出來,向導和邊上的人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蘇琢快速塞好耳機,怕打擾到别人,聲音放輕:“為什麼?公放不太好。”
“你已經高反了,戴耳機會讓耳朵内外氣壓不平衡,容易頭暈。”謝識瑜朝屏幕前湊了湊,語氣上揚,“而且有什麼不好的,我又不和蘇秘書說什麼不能聽的。”
蘇琢:“......”
謝識瑜又說:“摘下吧。”
蘇琢的确感覺到降噪耳機在耳朵裡産生了不太舒服的氣壓差,并且随着海拔的上升越來越明顯,他猶豫了一下,摘下耳機問身旁的人介不介意他不戴耳機。
在得到了大家包容的回答後,蘇琢才把耳機放了起來。
謝識瑜一直看着他的動作,剛想說什麼,屏幕裡忽然一片漆黑。
——善解人意過了頭的蘇秘書還是怕打擾到人,把手機舉到了耳邊,鏡頭對着他的頭發,謝識瑜什麼都看不清了。
謝識瑜:“……”
“謝總,有什麼事嗎?”蘇琢問他,光語氣聽不出來有沒有不舒服。
“你把手機放下來。”謝識瑜簡直要被他氣笑,“我看看你。”
低沉磁性的聲音帶着些散漫的語調,就像一陣和風撩撥過耳邊,蘇琢看向窗外,又在窗戶裡看到了宕機的自己。
他不得不把手機放下,然後把聲音開到最小。
“現在感覺還好嗎?”謝識瑜看着重新出現在屏幕裡的蘇琢問,“以前有高反過嗎?”
“還好,沒有。”
蘇琢一一小聲答了,當然,他隻會說些不讓人擔心的話。
因為音量調得很小,蘇琢需要把手機拿得很近才能聽見,這就導緻了鏡頭直接杵在了蘇琢的臉前面,桃花眼和挺翹的鼻梁被拉進框在鏡頭裡。
車裡光線有些模糊,他就像一隻因為好奇而湊近鏡頭的貓咪,整張臉被放大,看不到瑕疵,唯剩下漂亮。
謝識瑜看着他,真的感覺自己像是在面對一隻小貓,不是西瓜霜那樣見人下菜碟的小壞貓,而是像他從前遇到的那隻心地善良的漂亮小德文又回來了。
他說:“你睡會兒吧。”
蘇琢頓了一下,問:“高反睡覺不會直接暈過去嗎?”
謝識瑜喉嚨裡滾出了一聲笑,蘇琢的向導替他回答了問題。
“不會的蘇先生,越缺氧就會越困,但是睡覺是可以緩解高反症狀的,你困的話是可以睡一會兒。”
“這樣。”蘇琢點了點頭,但還是沒有打算睡的意思。
謝識瑜挑眉,問他:“還是怕會暈過去?”
“嗯。”蘇琢很誠實,但也在開玩笑,“怕死。”
“不會,我看着你。”謝識瑜揶揄他,“你沒呼吸了我就給你叫120。”
蘇琢語塞了兩秒,别開頭,耳根有點燙,同時在心裡幫謝識瑜呸呸呸了三聲。
事實證明生悶氣是會氣短的,蘇琢剛憋了三秒就覺得又開始暈了,他把手機開了靜音後倒扣在腿上,拿起懷裡的氧氣瓶吸了幾口。
再拿起手機的時候就聽見謝識瑜在喊他:“蘇秘書?......蘇琢?”
蘇琢打開麥克風的時候按錯了地方,不小心把揚聲器也打開了。
謝識瑜正在問他:“幹嘛呢剛剛?”
蘇琢眼疾手快地關掉了揚聲器,但一旁的向導正好聽到了,扯着嗓子道:“蘇先生吸氧呢,他高反有點嚴重,剛剛都吐了!”
蘇琢忍住了想捂住眼睛的沖動。
“蘇秘書。”
謝識瑜在叫他。
“這就是你說的不是很嚴重?”
本來就沒什麼大事,蘇琢無意讓謝識瑜知道自己的狀況,把鏡頭往下斜了點,沒讓自己的眼睛出鏡,語氣平直,近乎擺爛:“我睡一會兒,謝總。”
“睡,就這樣睡。”謝識瑜沒好氣地說,“我看着你睡。”
蘇琢:“......”
這對嗎?
“剛剛休息過,現在海拔升得慢,已經能适應了。”蘇琢解釋,他是真的覺得自己身強力壯。
但向導和中了邪似的見縫就插針:“沒有的事!蘇先生一路到現在都吸空三個氧氣瓶了,臉色也很不好!再嚴重起來要去醫院吸氧哩!”
蘇琢忍無可忍地開了靜音,擡頭對向導說:“裘向導,我真沒事,您能别揭我短了嗎。”
裘向導就是太愛關心人,他當向導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許多,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心領神會道:“不想讓對象擔心是吧?蘇先生真貼心哦!”
“不......算了。”蘇琢覺得裘向導比高反更讓人無法招架,腦子開始罷工停止思考,他幹脆破罐子破摔了,“對,所以您别讓他擔心成嗎?”
裘向導朝他暧昧地眨眨眼,靈性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蘇琢緩了兩口氣重新看向屏幕,結果就看見屏幕那頭的謝識瑜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目光饒有深意地看着他。
蘇琢很熟悉他這個神情——像是抓住了誰的小尾巴,下一步就是準備做壞事捉弄對方了。
蘇琢心頭咯噔一下,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下意識去看手機屏幕下方。
......很好。
他剛剛按到的又是揚聲器,不是靜音鍵。
“......”
蘇琢張了張嘴,想給自己剛剛沒有否認“對象”那句話找補。
可謝識瑜卻先他一步開口了。
這人歪着身子散漫地靠着椅背,手肘撐在扶手上,拖着下巴,一副漫不經心又促狹的模樣,盯着他,懶洋洋地确定了此次的捉弄對象。
“可是蘇秘書,我已經擔心了诶。”
帶着調笑和真切關心的話傳出揚聲器,在不大的七座商務車裡足夠響徹,像是随着空調暖氣襲卷過的一陣溫暖的風,刹那間烘熱了整個車廂。
那一刻的效應連高反和山頂的風都無法與之比拟,蘇琢從胸膛處開始發燙,熱意随着血液奔呼嘯而來,于是渾身上下隻剩下悸動。
蘇琢手忙腳亂地挂了電話,把發燙的手機按壓在手掌之下。
車窗外閃過的海拔标志石任勞任怨地在風中伫立,上面寫着海拔3500米。
車輛依舊行駛在黑夜,輪胎碾過馬路,天上又開始落雪。
黑夜寂靜,但這裡雪花飄落的漱漱聲似乎比别處喧鬧許多。
噼裡啪啦的。
遮掩住這十二月索瑟的夜裡,蘇琢心頭那朵帶着純白雪粒的花綻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