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邊境,疆界處緩緩升來一簇簇烈火,西疆國的大兵壓境,馬蹄生風,蠻夷衆将叫嚣着,在軍隊率領下夜襲大景。
夷族的戰車踐踏過前月裡死在花塞的西疆使者遺骨,北營瞭望塔上士兵當即發現軍情,吹響了蜿蜒低沉的号角。
“報——”
士兵十萬火急地入帥帳,跪下抱拳道:
“西疆國借口前月使者死于大景花塞,率領三萬軍馬前來讨命!氣勢洶洶、似早有預謀!”
西北王當即橫刀立馬,披甲上陣,大手一揮,早有所料:“衆将聽令!随我出征!若西疆不服,便殺他個片甲不留!”
邊境戰事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京城,而彼時正值重陽節,常擁宸被帶上宣德殿,一身囚服,黑發散亂,經私刑鞭打,被按下雙膝跪地。
“西疆戰事因軍火而起,邊境花塞再度陷入血雨腥風之中,而我朝不欲與他那三萬精兵拼個你死我活、元氣大傷,敢問正安侯,你長公主府該當何罪、又該如何将功抵過呢?”
常擁宸被按在大殿中,太後的威嚴透過紗簾而擲地有聲,激起衆臣嘩然。
皇帝同樣沉眉不語,握着金銮寶座的盤龍扶手,面色在冠冕下不甚清晰。
然而常擁宸隻是呵一聲,事不關己的模樣跪在殿階下,随他怎麼處置,好像都沒甚麼意思。
扣押他的衛兵得了示意,用槍尾朝人脊梁上狠狠一掄,常擁宸薄薄的背脊當即就浮起一層血紅。他頭朝前磕在殿上,連着血猛然嘔了一袖子。
一旁的孟中夏面色着急,欲圖上前求陛下開恩,然而陳出塞拉住她,阻止她涉險惹火上身。
“正安,你可還有話對朕說?”
李珩心痛不忍,在起身離開這方烏煙瘴氣的朝堂前,回身問一問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外甥。
常擁宸在耳鳴不止與血腥彌漫的神智中,緩慢伸出手。他攀着殿堂地面,擡眸仰臉時,兩道淚痕劃過:
“罪臣既不知西疆國究竟與我何幹……那便求,求陛下了卻罪臣此前心願,準許我與沈氏……和離。寬恕,與侯府無關之人。”
孟中夏聽罷眼淚就刹不住了,同樣的,朝中中立的幾位大人,譬如韓中書、楊玉興,皆是鼻子一酸。
皇帝深深閉眼,後大手一揮:“朕準了!”
他說罷不願再看,直接甩手離去,而那老劉太傅上前跪了下去,還念着他教過的小侯爺,念着當初皇帝與正安侯情同手足,哭道:
“老臣求陛下、求太後開恩呐!侯爺正值風華的廿歲,還沒看夠大景繁華,怎可餘生苦守佛塔……定是奸人惡意陷害,那個瘋癫的鄭赫必然是受了教唆!陛下、陛下您要徹查此事——”
皇帝不及人說完便大步離去,這朝堂勢力紛雜交錯,辨不出人心,有太後壓制着,更是令人心生厭煩。
皇帝剛走,就有最新情報傳來,送上宣德殿。
“禀報、禀報……”
衛兵看不見皇帝,隻看見垂簾下的太後,聲音隻低了一瞬,而後匆忙繼續說:“禀報太後,西疆國與我軍僵持不下,決定傾盡國力與我朝一站到底,要想休戰,他主動提出一條辦法……”
“你且說來。”太後道。
“呃……”
衛兵赴死一般,抱拳道:“西疆國執意求我朝公主。”
淮陽王此時也在這大殿裡,聽罷搓搓手,還又雲淡風輕的。
旁的朝臣不約而同地往他身上瞅,結果下一秒,那衛兵補充道:“西疆國要的就是公主,什麼郡主縣主都不行。”
淮陽王鼻子裡發出輕嗤。
“西疆國還說了,要是沒有公主,長公主也可以……”
常擁宸擰起衣角,聽罷腦中嗡嗡聲不斷,在險些一瞬昏黑倒下時,又撐着胳膊強行起身。
而衆臣再次嘩然。霎時間炸開了鍋。
劉太傅:“放肆!鄙遠小國何等嚣張!”
韓中書:“長公主的夫婿是我朝定國大将軍,定國大将軍一生護衛邊疆擊退蠻夷,戰功顯赫受人景仰,怎可讓長公主二嫁西疆國!”
“是啊!那妄自尊大的西疆國鬥膽提出此等無理卑鄙要求,我朝還要任憑他羞辱嗎!我朝國力強盛,隻是不願多生事端邊疆不甯,又不是真怕了他!”
“呵呵,此時本因長公主府通敵叛國而起,所作所為早已自毀門楣,為何不能遂了他們的心願,讓那長公主下嫁?!難道還有為了國家去包庇一個叛國賊的說法?”亦有人冷嘲熱諷地反駁。
太後在簾後沉思,衆臣争論不休,然而不管言論戰況如何,當衆的的确确收到羞辱的,隻有跪在殿中的常擁宸一人。
就在這時,經太監宣報,一身白衣素妝的長公主被人帶着上殿而來,本來判決的結果與她兒相差無幾,是褫奪封号,削發為尼,老死京中寺廟。
而她說:“這莫須有的罪名既因長公主府而起,那便由長公主自證清白。我願遠赴戎機,重回邊疆沙場!”
“西疆國不是要人麼?曆朝曆代都沒有規定說,公主必須穿嫁紗去,不能穿铠甲去!我若死,風沙埋骨;我若活,今生也隻穿那一次嫁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