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國西郊,野林亂月,風移影動。
陸洲聞言抱拳,告辭後轉身離去,沈常二人微微颔首,欲朝下個地點出發,然而一枚暗箭破雲而來,沖出撕裂空氣的聲音。
沈笑空眼疾手快,幾近瞬移攔手過去,仙術防禦不及,箭矢刺入半掌。陸洲眼瞳驟縮,步伐因突如其來的暗箭失衡,沈笑空拔了箭,用另隻手扶了他一把。
常擁宸大步過去,垂眼盯着沈笑空的手掌,他緊緊抿着唇,餘光裡黑影掠過,似乎就在前方的樹林後。
于是他擡頭:“你把陸洲帶到安全的地方,我去追放箭的人。”
沈笑空還欲說些什麼,然而常擁宸已經縱身入了野林。
“诶……”他有些懊惱,回身看陸洲,無奈,“走吧,我送你回邊境,你知道該怎麼跟西北王交代。”
這邊,常擁宸疾行于層層黑林,穿過鬼爪一般的婆娑枝葉,地面箭矢嗖地一枚接着一枚射來,讓他很難分心去管别的。
一枚箭羽擦過衣袂,衣邊花紋被射穿,釘了一截布料在地上。
常擁宸向後退一步,腳下不穩,一陣黑風化作鬼影,在後面扶住了他的肩膀:
“在找我麼?”
黑衣人冷飕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常擁宸一掌扇了過去。那男人罕見地沒躲開,而常擁宸也收了手。
窸窸窣窣的有人聲,原來是運送金龜的儀仗隊,他們穿過曠野空地,踏碎靜谧的夜風,晦氣道:“到底是什麼鬼神在背後作怪……西疆國若被判處有不臣之心,景朝再次發兵,那可怎麼吃得消?”
“唏,仗又不是說打就打的,景朝國力再豐厚,也不會那麼肆無忌憚啊,”另一個挑擔子的說,“況且景朝皇帝受太後牽制,這次那個國師是太後的人,打仗不是最好的辦法,清剿太後勢力卻是正順皇帝心意。”
“那我們真要把金龜埋入黃泉水?”
“是啊。咱們窩囊認錯,再向皇帝親信修書一封表明誠意,将禍水全部引到太後黨那邊去,景朝皇帝會帶着他的勢力扳回大局的。太後黨若是彼此求情,那就連坐叛國詛咒之罪,明眼人兒到時候紛紛倒戈……”
“撲通”一聲巨響,金龜墜水,水面漂浮起一片迷蒙的血迹,還是方才血書的殘餘。
常擁宸聽見淹入水中的一聲呼救。
儀仗隊的跪拜後匆忙離去,西疆國之西名為黃泉的地方重新歸于平寂。
常擁宸飛影如掠,移形換影到偌大黃泉水邊,黑衣人緊跟上來喋喋不休:“風水元君真身被鎖在金龜裡已有二十多年,是誰能夠将他貶谪至此呢?”
“你為什麼能假扮他向人間傳達天意?”常擁宸止步于泉水邊,黑衣人在水中卻沒有倒影。
“傳達天意?那不是扶乩道宗的事嗎?”黑衣人暗幽幽地笑了,“風水元君僅能入夢占蔔,扶乩道宗才是真正的蠱惑人心——”
常擁宸手中一把長刀淬煉着血色,那血色将他衣袂都染紅了,翻飛間宛如不祥血月。
煞氣摧人的刀尖直逼黑衣人而來,黑衣人的鬥篷被沖開,那張臉時而變成李汝钰,時而變成定國将軍,時而變成風水元君,常擁宸不必再知道究竟哪個是他,因為哪個都不是!
沈笑空說的不錯。這個人怎麼會擁有這麼多身份?這句話提醒了常擁宸,常擁宸才大膽揣測,這黑衣人本質就是一隻黑鬼!
黑鬼借助不同時空的人來還魂,從而出現在他所在的時空裡。
“所以,我才不想成為風水元君啊,我自始至終,都更想取代你!是你搶了我的仙命!”
“果然是你!你就是百年前雷雨天宗那隻黑鬼,看上我不朽屍身的黑鬼!”
常擁宸在黃泉周圍與他大動幹戈,法力波動之間冷泉激蕩,深水濺起的水花不高,然而厚如千鈞。
“還有,是天命選擇了我,何來搶奪之說?”他言畢,為魔的咒法漸漸褪去血色,隐隐現出耀目的日色,那一瞬間滌淨天地,照徹月明,“今日,我勢必用我的天命收了你——”
沈笑空終于将陸洲送往邊境,給他全身鍍了一層結界,确保不會出事。而當他瞬移趕往名為黃泉的此處,來與常擁宸彙合時,竟然感到一股無名的仙力沖過林梢暗夜,還混雜着泉水的冷凝氣息。
寬闊水岸邊,瀉落萬丈金光,沈笑空揚起袖子,下意識擋眼睛。
他閉上眼,想聽得更明晰,然而閉上眼卻讓腦海中的畫面更清楚——
還是那道滾雷從天劈落,要落在那個被捏造出的魂魄沈扶身上,然而為鬼修煉三百年又成魔的常擁宸擋了上去,那一瞬天雷轟頂,渡得他一身白光,白光五分,血光五分。
血光銷散,白光裡,沈笑空再次看見渾身白衣與乾坤道卦的仙君,銀色鈴铛的墜飾牽着朦胧的白紗,覆過他面頰與濃墨般的黑發。
白光未随人掀開長紗而褪卻,長紗在被那雙手極輕地掀開後,缥缈的白衣道卦漫着日色薄光,問道仙君雙眸輕阖,手勢虔誠如天界帝君的信徒,周身白魄糾結成沒塵宮人散落人間,其餘鬼魂皆被扶乩道宗收入天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