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

其實那一世，我化鬼入魔成仙，等渡劫的天雷三百年，才來到你身邊。

沈笑空渾身一凜，被遠處金光震懾住了，即使那光正在緩緩變得柔和，淺淺一層籠罩在問道仙君的眉目間。

常擁宸就是真正的問道仙君。

他以鬼為媒，參透了成仙之路。扶乩道宗飛升的天劫穿過天演時宗，疑似不信應劫之人是鬼是魔，才被含有輪回仙君靈力的沈扶吸引而去。

常擁宸那一瞬間并沒有沒反應過來是天劫，但是他造那具魂魄百年，怎麼會讓他被劈得煙消雲散？于是他護了上去。

他護了上去，才意識到是神宗的感召。

那一瞬間，他也意識到，自己鑄魂百年不過是個笑話。畢竟前世的沈笑空已經飛升成仙了。

于是在問道仙君應劫上任的那天，他脫離天演時宗，選擇以魔君的身份沖上天庭。

扶乩道宗護他敵襲天界核心，他将那些個虛僞的神宗掃蕩得七零八落。

而又何謂以鬼為媒？扶乩道宗向人間傳信的方式，類比那隻黑鬼無數個身份，是依賴當初死去的人而進行的。鬼本身是過去人間的死者，又能附身于生者，比如喝下一碗離魂湯，讓生者靈魂出竅，從而獲取或給予線索。

正和三年驚蟄那日。

常擁宸利刃出鞘，從房中走出，果真發現黑鬼正假扮風水元君打擾慧心和尚的夢境。

外邊風雷滾滾，激起了他當年在雷雨天宗于黑鬼間逃命的回憶，聽着雷聲，他忽然就不怕了，于是跟黑鬼說：“心魔總是要戰勝的，倘若我今日與你一戰，你輸了，你便把李汝钰的身體還給我。”

“還給你？他自己的靈魂出竅數年，你以為我走了，他還能活？”

“還給我。”

常擁宸握着刀，一字一句答。

彼時天空潑墨落雨，驚雷隐現，白光裂空。

心中的夢魇和現實在天象之下激烈碰撞對峙，他一刀一斬，斬斷前世幼時的恐懼，割裂現實糾纏不清的心魔。

黑鬼以為扶乩道宗認的鬼主是個膽小懦弱的廢物。他曾在藥大夫的軀殼裡目睹這個人的軟弱，對其進行恐吓壓迫；他曾借助李汝钰的身體恣肆妄為，屢次驗證其纨绔惡劣，外強中幹。他到如今依舊覺得這個人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鬼，遠沒有自己命途多舛、傳奇絢爛。

憑什麼最後升仙的不是他？

黑鬼敗下陣來，他不需要争一時之快。他脫離李汝钰的肉身，而後逃之夭夭。

常擁宸站在夜色中，第一次使用仙術要緝拿黑鬼，然而信物玉佩乍然被催動仙力，結果碎裂一地。

他一時慌了神，卻想不出怎樣跟沈笑空解釋，于是放任殘渣不管，帶着李汝钰的屍體率先一步走了。

此地洛陽東郊，距離淮陽王的地界遠之又遠，他一路借助法術将人帶回，直到看見淮陽王府牌匾，才覺難以支撐，草草将人丢在門前。

——仙靈的金光對峙重重迷霧似的如山黑鬼，沈笑空壓下心頭不祥之感，過去助人一臂之力。

然而就在那風馳電掣的一瞬間，常擁宸将黑鬼打散，一段流溢的鬼氣沖入雲霄，和着碎如日色的黯光。

為首的黑衣人逃入一邊的黃泉，常擁宸恰好要去尋風水元君，于是縱身跳了下去，沈笑空都來不及跟人打招呼，緊跟着悶頭躍入浩水之中。

“懷昭！”

他這一聲喚得前者回頭，常擁宸在黑暗中抓到了他的手。

水中仿佛存在某種巨大的推力，一番激流勇進與波谲雲詭後，萬事萬物消失不見，唯剩下一道沖天雲梯。

雲梯底下匍匐着一群黑鬼，金龜落在黑鬼中央，對其中鎖着的風水元君虎視眈眈。

沈笑空在遠處站穩立定，常擁宸還是方才的仙身道卦模樣，側身看着他，一時間語氣有些緊張：“沈笑空，我……”

“你？”沈笑空故作嚴肅，渾身上下打量他一番，不消多時便笑了，“你很勇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