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封禁的新年過得飛快,一轉眼便冬雪消融,春意盎然,草長莺飛。
常擁宸确認了大景疆土上陸續出現的三角黑掌印,最後轉徙至杭州,等待與百墉殿的人會面。
因為杭州确定被做了黑色标記,附近又有悲喜雙宗在,他隻要留在這一處靜觀其變。
當然了,這樣做少不了沈笑空的考慮。三個月前從陳家分别那日,沈笑空撫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長說:“雖然我老師和師娘在杏花巷住着,但是此去不便叨擾,畢竟是跟天庭相關……”
“我知道了,你沈家老宅的鑰匙呢,給我就行。”
沈笑空故作神秘咳嗽兩聲,其實,他根本沒帶在身上:“老宅在杏花巷往右拐三次走到盡頭的地方,前枕河,背靠坡。鑰匙就在從下往上數的第三排磚裡,你到時候仔細瞧啊,有一塊兒中間斷的,拿出來,手往裡摸,縫裡就藏着鑰匙。”
常擁宸聽罷踹了他一腳:“好,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把鑰匙藏哪了。”
沈笑空微微一笑,最後抱了抱常擁宸的肩,颔首低眉答:“家徒四壁二十七年,幸有吾妻傍身。”
常擁宸聞言耳邊微紅,那就禮尚往來抱一下好了。
他嗅着沈笑空身上淺淺的紙墨香,依偎在人肩頭安心道:“你要來杭州接我。”
分别那天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如今沾染了熟悉紙墨香的書信寄到自己手中,常擁宸捏着紙的邊緣,仔細看沈笑空給他寫了什麼……之後他摁着紙邊,遲遲不肯翻到下一張。
“卿卿衣帶寬否”“望君加餐飯”——光這兩句就讓旁邊單身人士飽受傷害。
程岸芷:我都懂。
蕭七:嗯。
慧心:我是出家人。
“哎呀!你們沈哥好端端的,湊過來幹什麼啊。”
常擁宸忍不了,将人全部趕走。
沈笑空當然不會在信中寫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他特意隔張紙,意思是有關天庭的,不适合給旁人看。
“天賜良緣墜于寶塔之上,思及弘德二十六年嫁衣供奉其間,若沒猜錯,或許真是姻緣神宗的化形。”
“雖多說無益,然确是我的疏忽。”
常擁宸看到這,小動作默默咬起自己嘴唇,心情逐漸沉重。
當然了,對面畢竟是那個巧言令色的沈大才子,怎麼會預想到他不開心還不哄哄的?
但見,信的末尾,還有一句小字注——縱多說無益,還是想跟你多說幾句。沈某賠罪敬上。
常擁宸展眉歎口氣,恰好,外邊吆喝賣糍粑的來了,他就拿信紙,襯手用了。
程岸芷跑過去要了倆,矯揉造作扭扭捏捏:“懷昭哥,沈哥在京城處理鬼敲門一案,你就别擔心了,相信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我們好不容易從洛陽來一趟,主要是和尚有事跟你們說,我和蕭七哥不放心就來陪同,元寶還在家等着我們呢。”
言畢,程岸芷和蕭七暫且回避了,去老宅外邊逛幾圈買東西,隻留下慧心和常擁宸。
常擁宸在院子裡枇杷樹下坐着,沒事兒人一樣吃手裡東西。
慧心慢慢踱步過去,坐在一邊,扒拉着手裡的算珠,歎息道:“自小雁離開洛陽後,我就總是惴惴不安。我隐約覺得他藏着一些不能言說的秘密,這種秘密阻止我們向他進一步靠近,又怕會将他置于孤立無援的境地。”
“不知道是不是在這樣的憂思之下,才導緻我近日裡頻繁做夢。”
常擁宸提起注意,将手中廢紙揉皺了:“什麼夢?具體内容你還記得嗎。”
慧心挽起僧袍,搓着風吹天冷的手:
“夢中還是有人給予我指引。他說現世傳說,因果報應,六百年前祖皇帝開國時造的業障終究會迎來劫數,為了人間的秩序穩定,遙遠的天人即将離雲海下凡間,為芸芸衆生鋪就一層連星七大陣,從此代為掌管姻緣、悲喜、病惡、财富、時間、氣象與風水運作,建立不朽的千秋秩序。”
常擁宸眯起眼睛,手中信紙發出咯吱的響聲,一點寒意從背脊處升起。
——假若天庭的目的、帝君的野心是直接掌控人間,那麼的确不再需要扶乩道宗間接溝通傳信。而彼時的人間,将會如一盤傀儡,被龐然的上天玩弄于股掌間,不再擁有自己的活力與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