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綠了然,心裡泛起冷笑,果然榮德勝這人是永遠都不會放棄機會表現自己的。
“小文身體好些了嗎?”榮德勝坐到一旁,他的秘書很是懂事的上前遞來茶葉和水杯。
“多謝榮總關心,隻是小毛病,很快就能康複區上班的。”文亦綠聲音柔和,隻是音量很小,很符合大病初愈的形象。
可被子下,他的手攥成拳頭,手臂肌肉牽連,正在極力壓制憤怒。
榮德勝慢條斯理的泡茶,蜷縮的茶葉在熱水中舒展,随後茶湯透亮金黃。
“年輕人總是覺得自己身體好,但老了之後才會發現其實很多時候人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福運。”榮德勝泡茶動作娴熟,他悠然自得,仿佛樂在其中,“所以一定要選中時機,最好一步登天,不要最後白白給他人做嫁衣。”
榮德勝笑了,保養得宜的眼角還是難免起了些細紋,但卻給他增添不少成熟魅力:“小文啊,你進公司也三年了吧,能力這麼強,是該考慮升職了。”
“多謝榮總誇贊,但我還需要多學習。”文亦綠仔細看榮德勝泡茶,怕對方找到機會下毒。
對方今天突然跑過來又是送禮又是作秀,别人可能會被這一連串的假動作給糊弄住。但文亦綠不會,他知道這是榮德勝常用的手段,總是花招百出讓人放松警惕,最後拿出殺招。
榮德勝工于心計,文亦綠也是如此,所以他才能一眼看穿對方的目的。
說到底,從血緣上遺傳下來的算計和精明深入每一個榮家人的骨血。
榮德勝是這樣,文亦綠也是這樣。
兩人面對面對視,從波瀾不驚中察覺到了對方的暗流湧動和處心積慮。
“學習?”榮德勝忽然傾身,聲音壓低,“學習好啊,人總是要有很多東西來學習,但有些東西不是想學就能學的,還要看樂不樂意。”
病房裡的空氣似乎凝固,筆記本發出散熱的聲音,文亦綠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平靜,甚至能清楚感知波動。他不動聲色地向後靠了靠,默默拉開距離。
“比如?”
“比如在這個節骨眼上正确站隊。”榮德勝端來一杯滾燙的茶水,茶面飄着浮沫,熱氣氤氲,看不清方向。
“文秘書是個聰明人,你知道我的意思。”
文亦綠喉嚨發緊,這是赤裸裸的暗示,在這一刻榮德勝所有的僞善全都撕破,欲望化為野獸主宰了他。
“榮總說笑了,我隻是一個小小秘書而已,在其位謀其職,僅此而已。”文亦綠擡眼,露出一個沒有什麼情緒的笑容。
榮德勝的表情有一瞬陰沉,随即又恢複和藹:“我以為我們志同道合......畢竟我們曾一起把榮希泉拉下馬。屆時等到希樂上位,文秘書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就像是君王身邊的肱骨大臣一樣。”
他循循善誘,眼裡藏着暗光,話裡話外都在暗示繼續聯手。
可文亦綠怎又不知這個人包藏禍心,他連枕邊人和親生骨肉都敢算計,又怎會給一個“外人”讓利。
文亦綠輕笑:“三榮總說笑了,榮希泉那是罪有應得,不存在什麼聯不聯手。”然後看了一眼榮德勝手中的茶杯,婉拒:“多謝榮總的好茶,隻是醫囑不能喝茶。”
榮德勝笑容垮了下來,但畢竟是縱橫商場多年的老油條,他一向以寬和待人的形象示人,就算心裡怨恨文亦綠不識擡舉,也不會立刻表露出來。
這就是僞君子。
“那好,既然文秘書有自己的打算,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榮德勝起身,态度不算冷硬,但也沒有之前的熟絡。他盯着文亦綠,像條躲在暗處的蛇,“隻是文秘書可要考慮清楚,不要錯過難得的機會。”
“感謝榮總探望,慢走不送。”文亦綠靠在床頭,笑容謙卑。
榮德勝離開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随口問了一句:“不知道文秘書的父母是做什麼的,怎麼沒見到有家人來照顧你?”
“我父親早逝,母親是個普通工人,一輩子沒出過縣城,我不敢讓她擔心,所以就沒說。”文亦綠有些警覺起來,“榮總怎麼突然問這個?”
“随便聊聊,”榮德勝停下腳步,認認真真打量着文亦綠:“我覺得文秘書很像我一個故人。”
文亦綠眯起眼睛,他察覺到榮德勝的話語中透着一絲不自然的僵硬,這不像他平日遊刃有餘的風格。
“是嘛,那真是巧合,我這種大衆臉,經常被人說像誰。”
榮德勝轉過身,臉上已經恢複平靜,但眼神深處有什麼東西在翻湧:“你老家在哪兒?”
“一座普普通通的南方小城,榮總應該沒聽過。”文亦綠滴水不漏,“但是那裡風景很好,如果有機會榮總可以去那裡旅遊。”
“哈,好的。”榮德勝笑了笑,卻未達眼底。他看了眼手表,“那今天先這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直到走廊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後,文亦綠才慢慢松懈下來。
“老狐狸......”他喃喃說,手指飛快敲擊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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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榮德勝靠在牆邊,等待秘書回來。
大概二十分鐘後,秘書悄悄走了過來。
“怎麼樣?”榮德勝闆着臉。
“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會有醫生以檢查為由抽取文秘書的血液,然後送去化驗。”
榮德勝突然煙瘾犯了,但這裡是醫院,他不能抽煙,隻能用力深呼吸。
剛才在病房的某個時刻,文亦綠垂眸思索的模樣十分眼熟,那倔強清冷的輪廓,越來越像自己的枕邊人唐秋璱。
而能像唐秋璱的,隻有......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個孩子不是死了嗎?
榮德勝有些坐立不安,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結果。
“如果真的是你......”榮德勝攥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随即被狠厲取代,“下輩子盡量投個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