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避開他的目光，卻像赤身坐在烈火上。
“如果你想成為治療師，龐弗雷夫人可以幫你向聖芒戈寫一封推薦信——她認為你很有潛力，你的名字我也已經報給賽會組委。”
卡利斯塔猛地擡頭，眼裡寫滿震驚。
“不管結果是什麼，我們都能接受它。”
斯内普本來是打算用遺忘咒的副作用來搪塞這件事——因為遭受到不成熟的魔咒後遺症導緻這位可憐的女孩無法控制情緒，做出出格的事。
聽起來很合理。
肇事者也已經自請退學，逮不住影了。
是他在這個職位的桎梏之下，僅此做到的地步。
“教授，謝謝你做的一切。”
卡利斯塔不是被說服了。
她是被什麼東西托舉了。
喉嚨像被什麼哽住了，唾液堵在那裡，聲音碎成一片片輕微的抽泣，怎麼也拼不成完整的語句。
她擡手拭淚，指尖輕得像在接住一顆顆從眼角滾落的珍珠——
可淚水是溫熱的，柔軟的，無法保存，注定會在掌心慢慢融化成潮濕。
卡利斯塔明白自己無法也不願再逃。
她要留在這裡。
“...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斯内普難掩嫌棄，退後半步。
仿佛情緒是一種極易傳染的病毒，而他天生對此免疫，也極度排斥。
卡利斯塔就差撲過去抱住他大腿一邊蹭眼淚一邊嚎。
“真的，你是最好最好的教授嗚嗚嗚嗚嗚。”
“再哭就滾出去。”
不管旁人怎麼诋毀斯内普，從今天開始她無條件聽從斯内普的命令，服從斯内普的指示，不允許任何人忤逆斯内普...
特倫斯離開的那日，久久停在橋邊，像是在等某個人。
他瞳孔中映出某個熟悉又遙遠的身影。
卡利斯塔站在風中，身影被冬日的日光拉得悠長。
他的心髒忽地一緊，像被什麼攥住了似的，胸腔裡隻剩下那一眼的反光——靜默而決絕，又溫柔得近乎殘忍。
“再過幾天是你的生日...這是成人禮物，提前送給你了。”
“我不需要。”卡利斯塔垂着眼睫，盯着他手中發顫的盒子。
“就不打開看看？”相顧沉默，他指關節發白，“我知道我對你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但是卡利斯塔，真的要對我這麼殘忍嗎？”
“你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風卷着雪打在臉上，凍得皮膚生疼。
當你成長，就會有人開始忌憚你。
特倫斯失望欲要離開。
“特倫斯。”
他腳步頓住，眼裡掠過一絲遲疑與期待。
當然卡利斯塔陡然沖上前，像簇煙花從心底炸出，不講情理、不做鋪墊——拳頭飛來，結結實實地砸在他臉上。
“砰”的聲悶響，特倫斯的腦袋一偏，腳下一滑，摔在雪地裡。
鼻血瞬間噴湧而出，滴滴答答落在雪地上，染出攤刺眼的脂紅。
特倫斯沒有再多說什麼，或許是對于卡利斯塔的記恨早有預期。
默默彎下身，把落在地裡的那顆門牙撿了起來，鼻血順着下巴流。
他舌尖舔過被牙齒擦裂的口腔，疼得鼻翼抽搐，埋怨：“你力氣好大。”
“謝謝，”她甩了甩手腕，像剛從什麼黏膩的東西裡掙脫出來，“我還是喜歡野蠻人解決問題的方法。”
“下回見到你，希望我們也能像現在這樣平靜。”
他咬緊牙關，腮幫抽動，像是要将那顆碎成渣的自尊吞下。
“你一定也很不甘心，為什麼斯内普選了我呢？”
“...”
“你說治療師是我這樣水平的女巫無法企及的，那麼你以後睡覺都要睜着一隻眼，親眼看着你自己是怎麼用如此扭曲的情感将我送上山峰。”卡利斯塔揮手，“祝你發爛發臭。”
特倫斯狼狽地整理衣襟，拎起皮箱，離開得異常堅決。
...
卡利斯塔生活照舊。
遺忘咒的影響早已完全散去。
假期剛結束，學業還未完全步入正軌，她留在醫療翼打下手。
白天協助龐弗雷夫人處理病号，晚上在内室對着材料分類配置藥劑，日子過得滿滿當當。
也許是為了讓自己忙起來，才不會空出時間去回想那些不合時宜的細節。
“你看起來真的喜歡這種活計，”龐弗雷夫人說得好像把“治療師”當作了什麼在牧場一破挑牛糞似的，“還樂在其中。”
卡利斯塔沒回嘴，抿着嘴角笑了笑，像是默認。
“不是所有學生對治療感興趣，”龐弗雷夫人繼續道，“幾乎所有的小巫師都做過成為傲羅的白日夢，魔杖當叉子使，咒語當白飯吃，誰不想當風光英雄？”
“人們完全沒意識到在生死交接處，拉他們一把的不是什麼昏昏倒地烈火熊熊，隻是一瓶補血藥。”她嘲諷道，捏着一小瓶血紅色藥劑，為它貼上标簽。
“你有一點異于常人的能力，對吧？”龐弗雷夫人放緩語氣，探究的目光遊移過來，“注意到你好像連看都沒仔細看就知道小病人的傷處在哪。”
“嗯...”卡利斯塔認為這并不是什麼為恥的秘密，大方承認：“隻是通過觸碰，我能和人共感，感受到他們的疼痛。”
“聽起來不像是來自某個女神神聖的祝福。”
“甚至對我日常生活都有些困擾。”
“治療師總要花上幾十年，去研究那些層層包裹的疑難雜症。他們可以掌握最複雜的魔藥配方，對病症也經驗豐富。”
“可問題是他們并不能和病人感同身受，痛，究竟是内髒的哪塊疼？是刺痛還是震痛？或許，這是你的長處，是别人沒法代替你的原因。”
“我的變形學甚至在OWLS裡都沒拿到E。”卡利斯塔恹恹回複，她連敲門磚都沒拿到手。
“梅林，術業有專攻！他們這套折騰學生的成績單早就過時了。”良久，龐弗雷夫人把那一小盒裝滿的木箱推到架子最上層，終于從繁瑣的動作中解脫，“當然我尊重你的意願，治療師确實沒傲羅風光。”
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關上藥櫃的門，沉沉的一聲，“啪”，像是給這段對話蓋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