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藍調時刻,天光黯淡,室内還殘留着一絲柴火燃盡後的溫熱。
卡利斯塔從軟墊上起身,毛毯從她肩頭悄無聲息地滑落,像雪花輕輕墜地。
西裡斯半倚在沙發椅中,仰頭沉沉地睡着,長睫輕顫,呼吸平穩。晨光融化他側臉的輪廓,像一場夢未完的夜。
她踮起腳,穿過茶幾與毛毯之間的空隙,猶豫地彎下身,用筆尖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
未幹涸的墨水在青色皮膚上留下一粒墨點。
男人蹙起眉,嘴唇微微翕動,含糊地呢喃着什麼聽不清詞句。
她垂下眼簾,愣了一瞬,才意識到那張臉沒有給她帶來同樣冰涼的觸感。
看來是她自己把那條線親手扯斷的。
卡利斯塔站起身,收回筆——意識到,他們之間那點“纏綿悱恻”的關系,好像爐灰中的火星,熄滅了最後一點亮光。
到此為止了。
米裡森告訴她,特倫斯退學了,是他主動要求的。
特倫斯是混血,他做出這個決定,等于魔法界所有光鮮亮麗的職業都将與他擦肩而過,自己放棄了所有通往“體面人生”的道路,
關于沙菲克,三家大人仍舊在為“年輕人之間一點小摩擦”善後,也沒那麼輕松。
米裡森大膽猜測:“以這幾家人小腦落後程度完全可能讓埃弗裡取倆老婆,一個大老婆一個小老婆。”
卡利斯塔一笑而過,也就讓那點荒唐翻篇了,幹脆一身空地盡情享受暴風雨前的平靜。
爛命一條就是幹。
她知道沒人會來給她撐腰的。
所以就算要走,也要走得幹淨、體面,像從未屬于這裡。
老實說,如果沙菲克真的要自己退學卡利斯塔甚至覺得有些慶幸——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霍格沃茨,去做一個徹頭徹尾的麻瓜。
奧林會為她申請大學,逐步完成她為自己規劃的人生大計。
成為媽媽最喜歡的小玩偶。
...
雪後的魁地奇訓練場安靜得不像話,沒有球員,沒有歡呼,剩下風穿過球門圓環的低鳴。
場地中央的草坪被雪掩得嚴嚴實實,門柱上挂着垂冰。
關于卡利斯塔為什麼會在大冬天不窩在寝室被窩,而是坐在凍屁股的台階上,擡頭觀摩米裡森和斯卡曼德打球,低頭和塞德裡克幹瞪眼的原因:米裡森非要拉她出來轉轉。
她明白友人的好意,無非就是期待戶外的風能吹走那些糟心事。
“我從沒想過我們兩個會成為電燈泡。”塞德裡克的保暖咒很有效,卡利斯塔沒有半點冷的感覺,“不上去飛兩圈?”
“我還是更想和你待在一起。”塞德裡克轉頭看她,語氣不緊不慢。
雪光映在他睫毛上,像落了一圈銀白的翎羽。
卡利斯塔低頭抿嘴,沒回應。
“聖誕夜,你站在哈利的身側,鮮妍動人,”塞德裡克嗓音低低的,“我好嫉妒。”
“我真的不值得你這麼挂念。”
“在成為戀人的時間裡,我很抱歉沒有去了解你。”他說得很慢,像是每個詞都要從心口裡擠出來,焦慮讓他習慣性地把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幹淨的琥珀色眸裡盈滿忐忑和不舍,“卡利斯塔,能再給我一個追你的機會嗎?”
“塞德裡克,你不是我心中的唯一,”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仿佛這樣可以逃避些什麼,“我們是大孩子了,不能因為我甩了你而賭氣,就算這樣你也能接受嗎?”
“我沒有賭氣,我不想放棄你。也真的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
...
高空傳來幾聲拖着尾音的歡呼,斯卡曼德在為米裡森的進球而慶祝。
卡利斯塔鬼使神差說出:“好。”
簡單的應聲,卻像一場風暴的前奏,攪動了兩人心底那些久藏未發的情緒。
溫熱,又複雜,像悄悄在心尖溢開的傷口,一旦破了,就很難再假裝無事發生。
塞德裡克怔住了。
眼睛先是微微睜大,嘴唇張了張,像沒聽懂,又像生怕自己聽錯。
眼角一路漫出來笑容,毫無保留自己的歡喜。
卡利斯塔不明白為什麼此刻會不清不楚地回應塞德裡克。
是因為前幾天,她才剛剛被某人“甩”了,這叫甩嗎?但是說不難過是假的。
就算她知道西裡斯的真實想法又怎樣,總不可能綁着他手腳進教堂吧。
然後再用奪魂咒令他屈服,念出“我願意!”
理性的人是不會選擇雙方地位懸殊的關系。
所以自己是賭氣、鬧騰,還是試圖用另外一段關系來遮掩?
“瓦格泰爾。”斯内普伫立在長廊陰影處叫她。
卡利斯塔明明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卻覺得後背一陣發涼,出處來自那雙幽靈的眼神...
“你去吧,得空了我再來找你。”塞德裡克了然,惋惜地用一種望着逝者入土的眼神目送她遠去。
“下次帶上你的變形學筆記本。”
“我會記得的。”
被斯内普逮到辦公室的卡利斯塔,沒有受到任何刁難。
隻是又開始如平日的拓展練習。
火焰低低地舔着坩埚底部,坩埚咕嘟咕嘟冒着泡。
卡利斯塔攏了攏袖口,低頭專注地攪動,不多一分,不少一厘。
“注意你鍋裡頭液體的溫度,”斯内普一如既往冷冷開口,“否則你隻會得到一鍋嘔吐劑。”
...
“我不知道在處理結果出來之前,練習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卡利斯塔眼睛盯着地面,指尖卻死死絞着袍角,幾乎要把那層織物揉爛。
“...所以你早就做好了成為麻瓜的萬全準備?”
燭光從他臉上斜過去,眼神仿佛一塊嵌入石中的匕首。
“至少那兒沒有血統歧視,沒有權勢滔天的純血貴族,沒有成天閑得扣□□的同學來找你麻煩。”
她越說越理直氣壯了。
“...”斯内普忽然站起身,一聲不響地走到跟前,“梅林給了你少數人的天賦,而你現在要将其棄之于地。”
“你總是把精神寄托放在人身上,卻不想社會關系是最脆弱的玩意兒,期待着某個人能喜歡你認可你,期待着别人不會來傷害你,期待着别人對這件事能有個好的解決,期待着你的母親會為你安排另一個璀璨人生。”
“隻有死物,不會說話不會傷害不會凋零,那才是你真正該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