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有這麼多人,做個喜婆轎夫都行,怎麼他偏偏成了新郎?這根喜帶一牽,總給他一種不太好的感覺,無形之中多了一道禁锢似的。
“新娘下轎,準備拜堂。”
村子裡辦喜事沒有複雜繁瑣的儀式,邬識緣牽着新娘,鑼鼓在身後響成一片。正午的太陽光刺眼,眼前的一切閃爍着不真實的光斑,光怪陸離,像一場幻夢。
掌心忽然被撓了一下。
骨節分明的手指從喜帶下伸過來,借着紅綢緞的遮掩,暗地裡撩撥他,一下輕一下重,似是玩鬧,又像是在挑逗。
邬識緣一個激靈,攥緊了喜帶。
“呵……”
明明鑼鼓聲那麼響亮,邬識緣卻聽到了從蓋頭下傳來的低笑聲,青天白日裡,邬識緣無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仿佛被陰濕的視線纏繞住,無法掙脫。
“你我當真有緣,這麼快就要成親了。”新娘子勾住他的尾指,柔聲喚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情郎,你想我嗎?”
剛剛戳破窗戶紙的時候,對方也曾嬌滴滴地喚他,但感覺不太一樣。
邬識緣眼神狐疑,順勢将新娘拉近,擡手就要掀蓋頭。
喜婆連忙攔住他:“新郎官莫要心急,拜過了堂再和新娘子親熱。”
“沒人跟你搶娘子,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哈哈哈。”
旁邊的人三三兩兩湊過來,一邊打趣,一邊不動聲色地控制住邬識緣。
玩味的聲音穿過人群,直接落在他耳邊:“知道情郎急着與我相見,但禮不可廢,得拜了堂,成了親,蓋頭才可以掀開,否則就沒辦法白頭偕老,恩愛一生了。”
像是調侃,但話裡還藏着話,分明是在提醒他不要輕舉妄動。
邬識緣知道感覺為什麼不一樣了:“你不是新娘。”
之前喚的是“秦郎”,而新娘卻一口一個“情郎”,乍一聽很像。
“你究竟是誰?”
“九霄觀的大師兄才智無雙,不如你猜猜我是誰。”
新娘的聲音清晰地傳入邬識緣耳中,衆人對此毫無反應。
隻有他能聽到新娘說的話。
邬識緣心裡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覺,他是為尋芳鎮的事來到這裡,而新娘似乎是沖着他來的,不然也不會故意漏破綻給他。
一口一個“情郎”,怎麼聽都像在調戲他。
調戲……
邬識緣眯了眯眼睛,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上次順走了我的果子,打算什麼時候還?”
新娘聞言笑得更開心了:“情哥哥送我定情信物,我把自己嫁給你,正是投桃報李,談還不還就傷感情了。”
果然是你!
邬識緣冷哼一聲:“投桃報李?呵呵,你這分明是恩将仇報。”
被猜出了身份,新娘索性換回了自己的聲音,低沉喑啞,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從嬌滴滴的美嬌娘搖身一變成了男人。
“情郎一下子就猜出是我,可見想我得緊,我心同君心,但願長相守。”
他溫柔地訴說愛意,明明是不怎麼光彩的偷窺開局,到他嘴裡俨然成了浪漫深情的邂逅。
邬識緣一陣惡寒:“你一個男人,對着另一個男人說這種肉麻話,不覺得奇怪嗎?”
“有何奇怪?”
邬識緣沉默下來。
誠然兩個男子結成道侶的事情層出不窮,但一個男人公然對另一個男人深情表白的場面太過驚悚。
“男人照樣能當你的新娘,與你拜堂洞房。”
說着,他話鋒一轉,問道:“莫非你一個男人,還歧視男人不成?”
“……”
這就不是歧不歧視的問題。
邬識緣懶得和他掰扯,這人腦子都被情情愛愛堵住了,根本說不通:“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是特地來與你成親的,情郎不信我嗎?”
“……”
見邬識緣不語,他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這破地方危險重重,不是為了你,難不成是為了此地的法寶嗎?”
邬識緣滿臉錯愕:“你怎麼會知道?!”
“我不僅知道這裡有法寶,還知道這法寶是九霄觀先輩留下的,用以鎮壓……”他停頓了一下,自顧自地糾正道,“其實我覺得‘保護’二字更為貼切。”
“為了保護屠戮尋芳鎮百十條人命的花妖,你的師門先輩瞞天過海,向世人撒了個彌天大謊。”
這是連他都不清楚的内情。
邬識緣驚詫不已,他自然懷疑過當年的事,但那是根據已知劇情推測出來的,隻得一個模糊的大概。
此人言之鑿鑿,字斟句酌間加入了自己的見解,分明知曉尋芳鎮發生過什麼。
“很驚訝我為什麼會知道?”
仿佛看出了邬識緣的疑惑,他笑了下,溫聲道:“與你有關的事情,我全都知道,無論是尋芳鎮,亦或是……”
他點到為止,收住了話頭,然而這三言兩語已經在邬識緣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到底是什麼人?”
語調甜蜜,暧昧癡迷,他有如蛇蠍一般貼近,纏住邬識緣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我啊,平平無奇,隻不過是一個為你而來的變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