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歸猛地睜大了眼睛。

他擡頭望向遠方，頂着壓力，扯着獵獵作響的外套緩緩起身，蒼白的面容被飛馳的流星映出绯色的光芒。

【歸。】

漫天流星中，他緊緊地盯着那顆朝他而來的絢爛星辰，眼角已經流下了被強光刺激的眼淚，卻舍不得移開目光。

“……原來不是幻聽。”

賀歸黢黑的眼瞳刹那被染成飛星的顔色。似乎有一雙純粹的绯色眼睛，正在好奇而喜悅地和他對視。

“是你在呼喚我。”賀歸抓緊大衣的紐扣，下意識伸出另一隻手。

[費爾加Ⅵ号官方電台為您播報。]

[據悉，費爾加天文中心昨日在D區觀測到百年難遇的流星群，探測隊與救援人員已前往D區。]

【宿主。】系統急得像等吃罐罐的貓。

賀歸調制顔料，在紙上落下一抹清透的绯色：“嗯。”

[請廣大市民在家中等待補給隊，盡量不出家門。遇到可疑物品請立刻上報探測中心，切勿擅自碰觸......]

【您休息下吧......畫一晚上了。】系統急得直磨爪。

“嗯，嗯。”賀歸精準地按住系統意識蹦跳的地方，“來，幫我當個鎮紙。”

【哦來了。】刻進0和1裡的服從命令讓統乖乖站好，然後立刻反應過來，【宿主！】

“噓。”賀歸眼底泛起笑意，“快好了。”

他輕柔地用軟毛刷将稿紙上沾落的灰塵掃走，最後用剛調好的绯色為其點睛。

“好了。”他輕聲道。

賀歸的手似乎有魔力，老傑克提供的作畫工具極為簡陋，他卻奇迹般畫出一片流光溢彩的星空。

——少年有一張珍珠般的美麗面容，蓬松的金發落着碎星。祂透明的绯色眼睛看向稿紙外的人，目光像羽毛一樣柔軟純真。

系統的0和1瞬間錯亂，數據流轟然炸開。

警告。

危險。危險。

與錯亂的系統相反，賀歸取出另一張紙，将少年的頭部等比例放大，開始敲定具體設計圖。

男人同少年指尖相抵，神情專注：“就做杖頭木偶吧……”

那道聲音在昨晚的流星雨過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躺在賀歸手裡晶瑩剔透的绯色晶體。

【杖頭木偶？】系統小聲叨叨。

“嗯。這種木偶體型較大、形态更為逼真，一般通過手杆操作，我們演出的時候會将木偶舉高......大概在這個位置。”賀歸取過木台，将已經和好的泥團自下而上、一塊塊串在杆上，“現在是堆泥胎的大形。”

木偶師十指靈巧，撚着大小不一的泥團，一邊跟圖紙對比，一邊不斷地往上面加結構。他轉動着泥塑台，在不同部位極快地更換泥刀，堆砌出盈潤而有體積感的五官。

不多時，那張圖紙上的臉就這樣躍出了畫紙，看得系統有些忘我。

終端卻響了。

賀歸正在用鐵片做臉部的平整，看了眼屏幕：“哦，100塊來了。”

“賀先生！”直到黑發男人平靜的面容出現在屏幕裡，老傑克這才安心坐了回去，“看來您還不錯，咳。木偶做得如何了？”

“如您所見。”賀歸将那隻精緻的泥胎露出來，“要參觀我的工作嗎？”

沒等老傑克的回答，賀歸重新投入了工作。他用插片将泥胎分成顱頂、後腦與正臉三個部位，在老傑克驚訝的目光中，用石膏糊将泥胎嚴嚴實實地封了起來。

“石膏倒模？”

“是的。”将其從速幹機中取出，賀歸不忘給他的雇主一點情緒價值，“您提供的設備很好用，提高了我不少效率。”

“哦......您太客氣了。”老傑克一臉糊塗地看着男人撕報紙，忍不住開口道，“我一直想問，這些舊報紙除了能給流浪漢保暖，能有什麼用嗎？”

因為星際時代報紙質量好、差點拿去當被子蓋的賀歸笑了笑：“您可以猜一猜。”

他雙手不停，仔細地将浸透了漿糊的報紙條一層層貼上剝離的倒模内壁，放進箱子裡烘幹後小心取出，便是一隻完美的倒模。

老傑克：！

不知看了多久，黑發的木偶師一遍遍上好雪白的膩子，再将眼部和嘴唇挖空，差點忘記呼吸的店長忍不住道：“好了？”

“還早。”賀歸輕聲回應，“後續還有上色、機關、植發......

他擡起無光的黑眼睛，蒼白的英俊面容上露出微笑：“畢竟想要一舉扭轉盈虧，必要的工序與時間沉澱還是需要的，不是嗎？”

老傑克留下一句硬邦邦的“還要什麼材料就說”，迅速挂掉了電話。

賀歸聳肩，無奈地搖了搖頭。

系統小心翼翼地問道：【宿主？】

“雖然星際時代的技術加持，大大提高了制作木偶的效率。”賀歸重新捧起木偶的頭顱，苦惱道，“但老傑克提供的材料太假了，不能給绯星做頭發。”

“哦，介紹一下，绯星，這個孩子的名字。”

系統和木偶的小臉對上，非人的美貌讓0和1又炸了一下，立刻縮了回去。

賀歸似乎對此毫無知覺。他隻是面帶微笑，把滑落的發絲勾到耳後，突然手一頓。

“嗯？”他捉了幾縷頭發，卷了下柔軟的發尾，“喲，這不是現成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