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根傀儡線從賀歸指尖飛出。它們靈活地連上雜亂無章的線條,那些刻痕像是聽話的小狗,乖乖地從原來的地方擡起頭,繞上绯色的傀儡線,被牽引着,跟另一根線連在了一起。
縱使是見過無數奇迹的伊瑞斯,也不免為這神奇的場景發出感慨:“像活的一樣。”
木偶師轉動手腕:“好玩吧?玩過九連環嗎,那個也很有意思……這大概是解謎的快樂?”
牆壁上閃爍着點點的光芒。不多會兒,所有淩亂得和毛線團一樣的線條被賀歸理順,杜蘭古語寫就的一行詩在斑駁的牆壁上顯現。
它散發着微弱的白色光芒。不過在黑暗的圖書館裡,它的光芒卻格外顯眼。
绯星看向一個方向:“有人來了。”
他的手被賀歸握住。木偶師像隻黑色的大鳥,極其矯健地攀上半人高的欄杆,繼而驟然發力,閃電般地一躍而起,重重地拍上牆壁。那行字像是塌縮的行星,掙紮地放出一抹刺眼的白光。
伊瑞斯下意識地用手肘捂住眼睛:!
他意識到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向上——果然,他發現自己的各個關節處,不知何時纏繞着绯色的絲線——聖人在上!十分靠譜的賀老師并沒有丢下他的打算!
一陣天旋地轉,他們被吸引進了白色的漩渦。
吸進去兩個人,那行詩句跟小狗似的bia地癱軟,繼而窸窸窣窣地又回到了原來淩亂的毛線團模樣。兩個腳步聲一前一後地趕到了地方,守夜人的光煩躁地找來找去幾下。
“啧……來晚了。”聞嘉容甩了兩下守夜人,擺爛似的靠在欄杆上,“你不是說這邊有儀式的氣息?”
他身旁,冷着一張臉的諾斯把玩着羽毛筆。記錄者冷哼一聲:“你以為它們是好找的?這些存在年限極長的儀式都快成精了。要不是有人激活了它們,憑你我的力量,怕是一個月都得花在躲貓貓上。”
“行了。”諾斯并不打算和暫時結盟的暴力狂多費口舌。她将注意都放在那些毛線團似的線條上,神情凝重地盯着它們。
“不妙。”她喃喃道。
正準備撸袖子拆牆的聞嘉容:“什麼?”
諾斯:“……不管進去的是誰,我們可能要打星盟應急熱線了。”
“這個儀式的力量耗盡了。”她歎了口氣,“裡面的人出不來了。”
*
“啊呀。”賀歸左手握拳擊右手掌。
“哎呀!”绯星右手握拳擊左手掌。
“哈?”伊瑞斯茫然地左右轉頭。
“——所以,我們現在是被困在裡面了?”教會的聖子終于瞪大了眼睛,絕望地抱頭蹲下,“這種事情不要啊——!我的畢業典禮!我的結業實習!嗚嗚嗚。”
“被困第一反應居然是畢業嗎?是好學生呢。”賀歸笑眯眯地彎腰拍拍伊瑞斯的肩膀。
年輕人麻爪地流下寬闊的海帶淚。
绯星老師敲敲他的腦門:“不要就先哭嘛,都要畢業了,心理素質這麼差可不行。”
賀歸頗有些肯定地贊許點頭:“嗯,我們绯星越來越有老師的模樣了。”
年輕人頗有些幽怨地喊了聲“賀老師”,賀歸彎了彎眼睛,豎起食指抵在唇前,收起了那副懶散的模樣:“噓,你聽。”
伊瑞斯神情一動。
绯星“唔?”了一聲,倒是十分饒有興緻地丢下一句“我去看看”,跟星海裡刮起的粒子風一樣,來去無蹤地消失在黑暗裡。
一片黑暗中,四周傳來一陣陣野獸粗重的鼻息。
伊瑞斯倒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不會吧?!”
“副本關卡中的怪物……”聖子下意識地将右手按在左手手背上,脊背微彎,身體已經下意識地開始備戰,“是真的……那些家夥,從未消失。”
賀歸在黑暗中注意到了這位年輕人的反應,頗為驚訝地挑了挑眉。
看來教會對異種的警惕,從未松懈過。
賀歸輕哼一聲,頗有些肯定地合眼片刻再睜開,腦中一片清明,一個想法初步成型。
【伊夫·卡多】臨消散前的話更像是一種警告。雖說并非星際時代本土居民,對這些早就該入土的家夥們不甚了解,但僅僅從關卡展露的一角,賀歸便明白,以【狂信徒】為代表的異種們,就是一種見之即死的毒藥。
僅僅是不小心打上照面,便有可能從裡到外,被悄無聲息地啃食幹淨。
“放輕松,伊瑞斯小先生。”
賀歸放下黑皮箱,往前走了幾步,在伊瑞斯的身前站定。他摘下了那副平光眼鏡,一頭黑色的高馬尾随着步伐,海浪般黑壓壓地卷動。
“還不到用‘秘密武器’的時候。”賀歸不慌不忙地卷起袖口,朝後随意地擺了擺手,“有燈嗎?”
伊瑞斯有些緊張地找了找随身的口袋:“我帶了守夜人。”
木偶師轉身。他點了點頭,朝年輕的學生露出一個安撫的溫和眼神:“好,點起來吧。替我看一下箱子,可以嗎?”
伊瑞斯忙不疊地點頭,于是賀歸轉過身,擡起手肘,五指張開又握上。他按着左肩,簡單地活動了一番筋骨,右腳看似随意地往後退了半步。
他側臉認真地聽了片刻,笑着說了句“绯星在那邊”;随即,就在守夜人亮起的一刹那,賀歸無聲無息地沖了出去,漆黑的發絲融入漆黑的深淵。
守夜人窄小的一片光源外,驟然傳來一陣陣嘶啞的獸嚎。那些聲音令人毛骨悚然,但伊瑞斯卻下意識地喉頭微動。
他顫抖着雙手,筆挺地站在原地。
并不是因為那些吓人的聲音感到害怕,而是他清楚地感知到,那些獸嚎中隐藏着深深的恐懼。
原來這就是……呃,物理驅魔?聖子甚至還有閑心胡思亂想。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伊瑞斯甚至都想打個哈欠——他面前傳來一聲響指,伴随着他賀老師的一聲“回神了”,年輕的學生甩了甩臉,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賀歸嘴角帶笑,又重新戴回了那副平光眼鏡——聖人在上,他剛才什麼樣子出去,現在就什麼樣子回來。
要不是賀歸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兒,誰都會以為賀老師就是去花園裡散了個步。
“小問題。”賀歸彎下腰,任由绯星給他擦去臉上的一點血迹,“那些老家夥們被西比亞桦木籠關在這裡這麼多年,且并未補充過任何能量,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
伊瑞斯嘶了一聲,瞪大了眼睛。
哪怕是強弩之末,那些鬼東西也是沾染了異族的血裔!賀老師他……
绯星擦着擦着,就開始捏面團似的去捏賀歸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