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
卯時整。
屋内燃起火燭。
一位中年婦女模樣的人,為凜冬披上一件厚重的白色氅衣。
看着凜冬睡眼惺忪不谙世事的模樣,婦人忽然就落下淚來。
“伯母?”
凜冬發現她落淚,以為她是憂心别離,寬慰道:“伯母,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早就該出去曆練,再說,此次去除妖不是還有大師兄作伴嘛,我學藝不精,但您總該信得過大師兄的本事不是?”
“好好好。”婦人抹去眼淚,将提前準備好的包裹拿出來,塞到她懷中,千叮咛萬囑咐:“出門在外,記得照顧好自己,什麼都沒有活着重要。”
凜冬拍着胸脯保證:“您就放心吧,等除了妖,我肯定全須全尾的帶江南最有名的點心回來見您和伯父。”
婦人并未回應她的話,隻是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時辰不早了,你大師兄肯定在等你了,快去吧。”
“那我走了。”
凜冬踩着雪走了幾步,快到院門時,心中忽有一道聲音讓她回頭。
因此她回頭,和站在門口露出半個身子目送的婦人揮了揮手,這才來到院外,與早已等候多時的大師兄彙合。
“大師兄。”
男人拍了拍肩膀上的雪,一言不發看着凜冬向自己走近。
他素來沉默寡言,與凜冬彙合後更是一言不發,隻自顧加快腳步向前走。
“大師兄,你怎麼走這麼快?”凜冬加快腳步跟在他後面,見他不說話,主動問:“伯父沒讓我去拜别嗎?”
聞言,大師兄停下來,凜冬低着頭走路,沒能及時收住腳,撞了他一個趔趄。
他回頭重新審視自己這個剛剛及笄,還有些冒失的小師妹,良久才開口:“師父說不想見你。”
“我不過就纏着他老人家要你帶我去江南玩嘛,他都答應了怎麼還生我的氣。”
凜冬自說自話,絲毫沒察覺到大師兄的腳步為了照顧她慢了下來。
兩人來到馬車停靠處,先後上去,大師兄坐在車前,拿起鞭子驅馬趕路,凜冬則是坐在他旁邊,呼出熱氣去暖凍紅的手指:“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你去裡面點上炭火烤烤吧,别凍壞了身體。”
“好。”凜冬起身鑽進車裡,點上炭火烤手。
馬車内很快暖了起來,暖意讓她渾身發軟,催生陣陣困意。
伴随着馬車的搖搖晃晃,凜冬控制不住閉上了雙眼。
“大師兄,我睡一會兒,到了再叫我。”
……
“小師妹,醒醒。”
“小師妹,快醒醒,我們到了。”
“這裡就是豐陽古墓,血珠子就在這裡,隻要找到血珠子,你的病就有救了。”
半睡半醒間聽見這些話,凜冬皺起眉。
大師兄的聲音怎麼變了?
他們不是要去江南抓妖嗎?為什麼在古墓,血珠子又是什麼?她又什麼時候生病了?
她睜開眼,想看看怎麼回事,卻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空間狹小的木棺内。
她伸手推了推棺材闆,可棺材闆好像被釘死了一樣,沒能推動。
“諸天之炁,皆為我用,三界内外,離火随行。”
凜冬揉了揉僵硬的手指,掐了一個訣出來,火焰如同她跟随伯父學藝時一樣從她指尖噴湧而出。
不過這次的火焰比以往大,直接引燃了整個木棺頂部,差點燒着她的頭發。
“!!!”
凜冬吓得腦袋使勁往後貼。
不等她尖叫出聲,就聽外面有人大喊:“有鬼啊啊啊啊啊!”
完了。
凜冬如是想。
她苦心修煉十餘載,竟然在鬼面前放火把自己燒了,真是丢人丢到鬼面前了。
傳出去她還有何顔面面對伯父和師兄們?
很快,凜冬冷靜下來,引水滅掉火。
因為方才的灼燒,棺材闆松動了一些,她用力踹了幾腳,把棺材闆踹飛出去。
“大師兄,咳咳,這裡是……怎麼了?”
凜冬坐起來,撥開身邊的煙霧四下尋找大師兄的身影。
可惜,這地方沒有大師兄,隻有幾個穿着打扮怪異的人類,正用驚恐的眼神盯着她。
在她正對面,是一個模樣英俊卻被剪短頭發的男人,他身後護着一個面色慘淡,眼神滿是驚恐的姑娘。
見此情此景,凜冬頓時明白剛剛的那幾聲小師妹不是在喊她。
她低下頭,看向方才因她坐起而從她身上滑下去的東西。
是她煉制的法器萬妖幡。
淡淡的紫氣萦繞在萬妖幡周圍,她将手掌覆上,聽見萬妖幡傳來低語:
凜冬你醒了。
你可還記得。
那日,他們血洗紫微門。
擄走你的師妹,逼她肉身獻祭。
凜冬。
不要忘記仇恨。
不要原諒他們。
記憶如風灌入她的腦海,凜冬忽然就全部想起來了。
大寒那日,欽天監帶人來師門抓她,伯父早有預測,讓大師兄護送她離開。
她還傻傻偷樂,以為是伯父答應她跟着大師兄去江南抓妖了呢,沒想到是逃難的開始。
後來師門被滅,大師兄帶她隐姓改名混入江湖,偶然聽到小師妹還活着,便潛回京城搭救,卻目睹小師妹被殺。
再後來,皇帝瘋魔,仇恨女人,甚至下令見到江湖中的女人就殺。
為了護她,本就身負重傷的大師兄耗盡全部修為在此處開辟了一處墓室,将她封于木棺,藏于此處。
而後隻身引開追兵,再無消息傳來。
距離師門被滅已經過去不知道多久,大師兄遲遲未歸,最後怕是也難逃死劫。
整個紫薇門,就剩下她這個沒有拜師的人還活着了……
思及此,凜冬想要問問剛才看見的幾人今夕是何夕,卻瞥見幾個人正趁她發呆之際悄悄溜走。
她出聲阻攔:"站住!"
幾個人停住,相互對視幾眼,接着頭也不回朝外狂奔。
“诶等等!”
眼看着人跑了,凜冬急的從棺材跳出來,拿上自己的東西追上去。
幾個人腳底跟抹了油似的,格外能跑,一口氣跑出了古墓,才癱倒在地。
“師兄,我實在是跑不動了。”
“師妹别怕,我們跟她拼了。”
“拼什麼,你們跑什麼呢,我又不吃人。”凜冬覺得有些無語,她要不是身體素質好,剛從棺材裡站起來就這樣跑誰受得了。
幾個人見她追出來,紛紛拿起手裡的武器作警惕站姿。
凜冬不太适應陽光,退回到陰影裡:“我問你們,現在是哪一年,當今皇帝是誰?”
幾個人面面相觑,還是那個師兄最先開口:“封建王朝早沒了,現在是新社會,我們沒有皇帝,隻有領袖。”
“這樣啊。”凜冬适應了陽光後,從陰影出來在附近轉了一圈,發現四處都是山林,又問:“能帶我去京城或其他地方嗎?我會捉鬼算命,可以當報酬。”
見凜冬并不是什麼邪惡大粽子,男人膽子大起來,和凜冬談生意:“我想要你脖子上的血珠子,可以嗎?”
凜冬低頭看了看,發現男人口中的血珠子正是大師兄留給自己唯一的念想,搖頭拒絕:“不行。”
男人臉上的希冀淡了下去,凜冬看見,回想起在棺内聽到的話,又接着說:“不過我可以試試治好你的小師妹。”
“成交。”
男人答應的毫不猶豫,于是凜冬就這麼坐上了去新時代的車。
一開始,她好奇的打量着車上的一切,和幾個人聊的特别開心,但随着越野車的颠簸,她感覺到胃裡一陣驚濤翻湧。
坐在她身邊的人看她臉色不佳,結巴着問她:“你你你不會暈車吧,别吐車裡啊祖宗,我給你開窗。”
“嗷,我肯定不會吐嘔——”
“祖宗!”
折騰了不知道多久,凜冬以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被帶回了葉家。
她躺在葉家的沙發上,旁若無人的癱着,很快有人送來了藥,喂給她。
吃完藥,凜冬又癱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在現代人小師妹的幫助下學會洗澡換衣服。
“這衣裳穿着好生難受。”
凜冬一邊走路一邊往下拽裙擺,露着小腿她怎麼都覺得不舒服。
不過來到客廳,看小師妹洗完澡也這麼穿,想着應該是這裡的人都這麼穿,也就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