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了嗎?”
看安晶那副完全不可置信的樣子,青黛就知道她已經全部回想起來了,故意出言激怒她。
“不可能!我怎麼會嫁給一條蛇,是你們在蠱惑我!”
安晶确實被激怒,尤其是想起來那句說要嫁給青竹的話是從心底升起的,不是她的本意,情緒就更加激動。
“好了,都閉嘴。”凜冬從口袋摸出兩張符紙,“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一看便知。”
說着,她将兩張符分别貼在安晶和青竹眉心,念訣:“蒼天有眼,可觀世世,因果羁絆,今日重現。”
兩人額間的符在金光閃過後消失,三個人的意識随着一起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
人間。
正在舉辦婚禮。
不知怎的吹來一陣邪風,将準備上花轎的少女紅蓋頭吹起,少女慌忙伸手将蓋頭壓住,頭一低進入花轎裡。
雖然畫着特殊的妝,也隻露出少半張臉,但凜冬還是一眼就認出,新娘子是安晶。
前來迎親的隊伍舉着張府的牌子徐徐前行,将凜冬抛在隊伍末尾。
凜冬朝隊伍最前面看去,新郎身着婚服,坐在一匹白馬上,隻留一個背影,看不出是誰。
畫面一轉,是成親拜堂,少女還是安晶,與她拜堂的男子這次露出了全臉,是張知行,她在安晶的房間看到過他的照片。
兩人按照規矩拜天地父母,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這大喜之日,新郎臉上笑開了花,可新娘子安晶好像并不開心。
張知行喝完喜酒回來,按照規矩挑去安晶的紅蓋頭,蓋頭掀去,蓦然對上一雙淚眼,他的酒意瞬間清醒過來,臉上的笑也變成不知所措。
“晶晶,你怎麼哭了,嫁給我你不開心嗎?”
他不問還好,一問,安晶的雙眼就承受不住淚水,潸然落下。
張知行心疼的用勾起的食指抹去她眼中溢出的淚珠,小聲安慰:“我知道你不愛我,沒關系,等立春那天,青竹回來,你就随他去吧。”
聞言,安晶再也繃不住,淚水決堤,道歉連連:“知行,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我不怪你。”張知行輕輕将她擁入懷中,變戲法一般從袖中掏出一顆糖:“不哭了,我請你吃糖。”
……
畫面又變了,這次是三人小時候。
張知行和安晶是青梅竹馬,經常一起跑出去玩,這天他們兩個人一起救下一條青色小蛇。
小蛇被救下後變成了和他們一般大小的孩子,兩人對視一眼,坦然接受了這個第三者加入他們的陣營。
青竹很會讨安晶歡心,随着時間變化,三人越長越大,各自有了心事。
張知行發現自己愛上了安晶,青竹亦是。
安晶愛上了能說會道,性格可愛樣貌非凡的青竹。
在張知行還不知道如何開口表達自己含蓄的愛意時,意外撞見了兩個人私定終身。
他心中難過,但還是選擇放手,将愛意埋藏在心底。
直到陛下選秀的旨意下達,所有适齡女子都要進宮選秀,宮門一入深似海,不做妃嫔便做婢女,必要受幾年蹉跎。
安晶的父母不願讓女兒受苦,開始張羅婚事。
安晶決定嫁給青竹,可在這個緊要關頭,青竹冬眠了。
她提起青竹卻不知青竹家在何方,有無父母,父母隻覺得她是瘋了,更急着找媒婆說婚事,最後說到了張知行家,兩家父母都覺得不錯,便定下了婚事。
起初張知行得知自己被定親是不樂意的,直到聽到定親的姑娘是安家小姐安晶,才改口。
婚期一到,他就敲鑼打鼓把人娶了回來。
他知道安晶嫁給自己是迫不得已,但他還是願意幫安晶。
嫁給自己,好過嫁給其他人。
最起碼,他能給安晶真正的幸福。
婚後,兩人相敬如賓,一直分床睡,關系還如以往年少時一般,相處得格外融洽。
日子越是如此簡單幸福,張知行越是心裡發緊,他悄悄在心中許願,許願春天晚一點到來,他還想再多過幾天這樣的舒心日子。
安晶卻與他相反,她盼着枝頭早一點生出嫩芽,盼着她的愛人能夠來接她一起離開。
可春天不會按照兩人的想法,該到時,自然便到了。
青竹冬眠結束,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糖鋪子買上一些安晶最愛吃的蜜餞去安府,卻從下人口中聽到安晶已經成親的事。
他追問新郎是誰,得知是張知行後,帶着憤怒與不解跑去張府,卻在看見張府緊閉的大門時退縮。
在門口站着發呆的時候,他心中想好了很多質問的話語,卻始終沒有敲響大門的勇氣。
或許,安晶她也愛着張知行呢?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算了吧,他想。
人妖殊途,安晶嫁給張知行,不用忍受漫長冬日帶來的孤獨,也不用忍受他身上的冰涼。
更何況,他能看出來,張知行其實是愛着安晶的,隻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他們是一對如神仙般的眷侶。
他又何必前去打擾。
臨走前,他将蜜餞留下,原本想留下些信物證明自己來過,卻又怕因此隔閡兩人之間的感情,便什麼都沒留下。
他走後不久,下人将蜜餞送給張知行,張知行看見蜜餞就知道是青竹來過,不過他沒幫青竹完願。
蜜餞沒被送到安晶手上,全被他分給了下人。
青竹來過的事情,他對安晶更是隻字不提。
可安晶是固執的人,一年不足以讓她放下青竹。她等了整整三年,直到第四年立春,都沒等來青竹。
她死心了。
這三年張知行幫她應對婆婆的催生,還有各種細緻入微的照顧,她都看在眼裡,愧疚交加之下,心中終于釋懷。
在一次張知行外出回來,又給她帶了她最愛的糕點後,她猶豫着伸手,抱住男人的腰……
三個月後,安晶懷孕了。
十個月後,孩子出世,安晶難産大出血,張知行請來的大夫和穩婆紛紛讓張知行準備後事。
張知行想見安晶最後一面,卻被安晶拒絕。
她驅趕走所有人,獨自躺在床上,滿頭大汗,身子卻又冷又沒力氣,全靠心裡那份執念強撐着。
手臂上忽然傳來冰涼的觸感,她側頭去看,一條青蛇爬在她的手臂上。
她一眼認出這條蛇:“青竹。”
“晶晶,好久不見。”
“你冬眠結束為什麼沒來找我”這句話哽在喉頭,安晶想埋怨,想質問,卻什麼也說不出。
青竹化成人形,用袖子一點點擦去她臉上冒出的汗珠:“辛苦了。”
“你終于肯來見我了。”安晶終于能說出話,隻是聲音很小,“我就知道你會來見我的。”
她有預感,青竹不會錯過臨終一面。
這不,青竹來見她了。
她終于等到了她的執念,哪怕現在就去死,她也無憾了。
“青竹,我要死了。”
像預感青竹會來那樣,她也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
面臨死亡時,她不覺得難受,心裡出奇的平靜。
“你不會有事的晶晶。”青竹低頭,吻上她的額頭,問出憋着心裡五年之久的問題:“如果我沒有冬眠……安晶,會不會娶你的人就是我?”
安晶給出肯定的答複:“會。”
“可惜這一世已經來不及了,下一世我再娶你,你再嫁我吧。”
“好。”
安晶最後看了青竹一眼,他還是那副谪仙般少年的模樣,本該冷漠疏離的蛇瞳長在他的臉上,卻透着無盡溫柔,她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在蛇瞳的注視下閉上眼,等着死亡降臨。
口中忽然被塞入一個溫熱的東西,那東西入口即化,根本不顧她的意願向身體裡鑽去,蔓延到四肢,她的身體瞬間就恢複了力氣。
安晶詫異的睜開眼,看到一旁變回蛇形,盤成一團的青竹,喚了一聲:“阿竹?”
青竹沒有回應,一動不動。
現在是春季,蛇不會陷入沉眠。
她用手戳了戳青竹最不喜歡被觸碰的尾巴,青竹仍然毫無動靜。
安晶忽然意識到什麼。
她想起小時候,青竹悄悄告訴她的秘密。
他的蛇丹很特殊,是他的心髒,服之,可讓人起死回生。
隻不過代價是一命換一命。
原來方才溫熱入口即化的東西,是青竹的心髒,青竹用他的命相抵,換她活下來。
蛇族身體冰涼,沒想到蛇丹卻是溫熱的。
安晶将那條蛇抱在懷中,就像第一年立春那天,她沒等來青竹那樣哭泣,隻是這一次,她哭的聲音很大……
前世安晶與青竹的記憶到此結束,畫面轉到了兩人今生相遇。
或許是因為前世的約定,兩人一個一見鐘情,一個脫口而出上輩子的約定,這一次,青竹勢在必得,不等安晶同意私自簽訂契約。
接着,又是一場婚禮。
婚禮又是定在冬天,蛇族冬眠的時刻。
原本該冬眠的青竹遲遲不肯進入冬眠狀态,不管青黛怎麼勸阻都沒用,滿心滿眼都是安晶。
還因此提前引動了發I情期。
蛇族的發I情期非常難受,看着青竹被折磨的不成樣子,青黛隻好來人間尋安晶,卻正好碰見安晶結婚。
青黛怨恨起這個讓弟弟備受折磨的女子,引來小蛇爬滿安家院子,以示警告,但對方并不在意,還要繼續婚禮。
她無奈将婚禮攪亂,卻沒找到機會将安晶擄走,隻能先回去用法術安撫住弟弟。
安家因為她的攪亂找了出馬仙過來,她以為是安晶終于意識到錯誤,便帶着弟弟前來接親,卻發現轎子裡是紙人。
出馬仙背後的仙家招惹了是個麻煩,她怕麻煩禍及弟弟,便沒有動手,隻是立下警告,随後蠱惑張知行和安晶開門,趁機将人擄走……
至此,凜冬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三人從回憶中蘇醒,重溫前世記憶的青竹激動的抱住安晶,安晶這次沒有再推拒,隻是說:“阿竹……人妖殊途。”
“晶晶,你說什麼?”
“對不起阿竹,這一次我先愛上了張知行,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下一世吧,下一世我再嫁給你。”
安晶還是選擇聽從自己的内心,這一世她愛的是張知行,勝過愛青竹。
青竹或許是知道,他沉默了很久,失而複得的人就在眼前,讓他選擇放手他心有不甘,可這些日子他看她日日以淚洗面,心中又痛苦不已,一番糾結之後,終于決定放手:“晶晶,我希望你幸福,所以……”
青黛見自己這個傻弟弟要放人,趕在他之前開口:“不行,你不可以嫁給張知行,你和青竹簽了契約,是上天認可的婚姻,你如果執意要嫁給張知行,張知行會因為破壞天婚而慘死,你怎麼還張知行的命?”
“我下一世……”
“下一世你要嫁給青竹,得他滋養獲得長生踏入修行,到時你又該怎麼還?安晶,兩世你都不明白人不應該輕易承諾這個道理嗎?”
青黛字字誅心:“下一世的變數誰又能預蔔,你在青竹和張知行出現之前,愛上其他人又該如何?你怎麼償還自己欠下的承諾?”
“我……”
安晶被青黛說的無言以對。
青竹不願看她為難,問:“姐姐,你可有破解契約的法子?”
青黛恨鐵不成鋼扇了青竹腦袋一巴掌,說:“重立契約,她欠你一條命又不願用自己還,那就讓她給你生個孩子吧,也算一命抵一命。”
“我願意。”安晶考慮後答應了。
見她答應,青黛嘴角揚起,一副計謀得逞的模樣看向一旁隐身觀戲的凜冬:“大師,麻煩你做我弟弟和安晶契約的見證人咯。”
凜冬皺眉,再次詢問安晶:“你真的願意?”
“我願意,大師,麻煩你幫我。”
确認過後,凜冬不再多言,找來紙筆寫下兩份契約,給兩人看。
安晶和青竹兩個人看過後,都覺得沒有問題,簽名,以血當墨按指畫押。
處理完他們之間的事情,凜冬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人:“白起呢?”
青黛不解:“誰?”
“花轎裡的人。”
“随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