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什麼，一隻小貓罷了。”
陳行問：“二弟養的那隻？”
“嗯，為了抓到那隻邪門的貓，我可是花重金請了術士的，二房一家真是可惡，讓我倒黴就算了，還花了我這麼多銀子，改天我一定找二伯把除妖的錢讨回來。”
“也好，如果要不回來就來找我，我幫你去要。”
“就等這大哥這句話了，我敬大哥一杯。”老三給陳行倒了一杯酒，“爺爺應該不來了，去把剛剛的舞姬叫回來吧。”
趁着舞姬回來，吸引了幾人的視線，凜冬又從裡面逃了出來。
出去時，她扶在門框上，回頭看了一眼幾人。
老三對自己的行為得意洋洋，老四臉上也毫無自責之色，陳行對此仿若未聞，陳雲亦是，眼中隻有那幾位舞姬。
外面，二房的暴怒和争吵已經停止，凜冬順着橋走了許久，想找人帶自己回房去，卻不見丫鬟和小厮的人影。
瞥見一位青年在橋下坐着時，凜冬快步過去。
青年看起來和陳行差不多，他并着雙腿，上面好像放着什麼東西。
借着月光，凜冬看清在他腿上躺着的生物，是一隻約莫有四個月大的黑貓，貓的左前腿用白色的手絹綁着。
凜冬從橋上下去，走到他面前，蹲下摸了摸貓的腦袋。
貓的屍體已經硬了。
“你是爺爺請來的算命先生嗎？”青年擡起頭，“可以幫我超度它嗎？”
凜冬看着青年那雙呆滞渙散的眼睛，點頭：“當然可以，它叫什麼名字？”
“我沒給它取過名字，我一直叫它小黑，就叫他陳小黑吧。”
“好，那我們現在開始嗎？”
“請等一下，我去取個東西。”青年将貓放下，一瘸一拐跑回屋中，過了許久才跛着腿拿回來一個木盒。
他将木盒打開，重新鋪平裡面的衣服，才雙手捧着貓的屍體放進去，途中手絹開了，貓的那條腿掉了下來。
青年将貓腿撿起來，重新用手絹綁好系緊，最後一遍撫摸它的毛發：“小黑小黑，下輩子找個好主人，别再跟着我這個廢物了……”
許久後，青年和貓道完别：“先生，我好了，現在可以去安葬了嗎？”
“走吧，我們去府外為它尋個葬身之處。”
出府的路隻有一條，還得繞過她剛剛參加宴席的屋子。
屋子和她離開時一樣，即便過去了這麼久也還是熱熱鬧鬧。
“都說畜牲随主人，為了讓二哥那隻貓像二哥，我還專門砍下來它一隻爪子，當時它叫的那個慘喲，啧啧，我跟你們學一個。”
刺耳又詭異的叫聲傳入耳朵，在前面帶路的青年聽到後止住腳步。
“它這麼叫了一會兒就死了，真沒意思，早知道我就把它四隻爪子全都砍了，撓了我這麼多次，砍它一隻爪子真是便宜它了。”
你還好嗎？
凜冬很想問身前沉默的青年，但沒問出口。
月光打在他身上，他的肩膀起伏越來越大，像是在拼命壓抑心中的怒火。
屋内的笑聲就像是助力怒火的燃料，使怒火越來越旺，壓抑不住。
“先生，可以請你幫我拿一下嗎？”
不等凜冬開口，他将木盒子塞入凜冬懷中，拖着那條跛腿，用跑沖進屋子。
樂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女子的尖叫。
不知道鬧劇持續了多久，屋内的尖叫聲停了，隻剩下哭聲。
凜冬抱着木盒子進去，看到青年躺在血泊之中。
他還有意識，看到凜冬靠過來并蹲下後，伸手去要木盒，凜冬把木盒給了他。
他抱着木盒，打開一個角，貓的耳朵露出來，他最後捏了一下貓的耳朵：“小黑，我真沒用，不能為你報仇，不過沒關系，我馬上就去陪你了。”
傾訴完，他從身上掏出一袋銅錢，遞給凜冬：“先生，我的錢不多，您隻将小黑超度了吧，多謝……”
最後一口氣随着青年的話一起離開他的身體，見凜冬伸手拿錢，他微微一笑，放松了力氣。
裝有銅錢的袋子“咣當——”一聲落地。
“善兒！”
身後傳來婦人的聲音，凜冬撿錢的手停下，她轉身剛要解釋，就見婦人徑直沖她跑來。
在她以為要撞到時，婦人忽然從她身體中穿過。
凜冬：“！”
隻見婦人抱起青年，好似沒看見她一般哭嚎着：“我的善兒，你怎麼了，你醒醒，看看娘！你醒醒好不好……”
後被丫鬟叫進來的陳老爺掃了一圈周圍的人，問道：“誰幹的？”
無人敢出聲。
陳老爺子隻好具體問某個人：“陳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是誰殺了善兒？”
陳雲瑟瑟發抖，生怕這件事和自己扯上關系：“不是我，是三哥，是三哥殺的！”
三哥顧不上怒瞪陳雲，拼命解釋：“不是的爺爺，是陳善拿刀進來想殺我，我才不小心殺了他的！”
“他為什麼要殺你，肯定是你這次做的太過分了！”陳老爺怒不可遏，“陳行，你平日裡就是這麼管教弟弟的？”
“爺爺，三弟平時就總欺負二弟，這次是他殺了二弟的貓，二弟尋仇才……那隻貓現在就在二弟懷中的盒子裡。”
陳行說完，一群人都往陳善的懷中看去，确實有一個未合上的木盒，貓的耳朵還露着。
“二哥像個瘋子一樣拿刀沖進來追着我就砍，我一個人能擋得住嗎，大哥你和四弟不是也幫我攔了嗎？”
陳行馬上否認：“我可沒有！”
幾人之間相互出賣，各自推卸責任，陳老爺看着地上跪着的幾人，氣得拿起桌子上的酒瓶摔向老三的腦袋洩憤。
他看着自己曾經疼愛的，有經商天賦的老三，忍痛割愛：“今天隻有陳積一個人在場，都聽懂了嗎？”
陳積不甘心：“爺爺……”
“陳雲，你去把今天參與的丫鬟和舞姬帶下去處理了，陳德，你去把善兒懷裡的盒子處理了。”
“是。”
随着老四陳德把裝有貓的木盒子抱走，凜冬也離開了這個房間。
她不受控制跟随陳德一路來到荒郊野外，陳德邊走邊回頭，沒注意腳下，被石頭絆了一跤。
他摔到地上，手中的盒子也飛落，滾了好幾圈。
他爬起來将木盒撿起，發現木盒已經摔壞，裡面貓的屍體也不見了蹤影。
他在附近找了一圈，仍然沒看見貓的屍體，他本就怕黑，這會兒又莫名起了陰風，聽着嗚嗚的風聲，陳德吓得将木盒随手一丢，連滾帶爬沿路折返。
凜冬被困在貓的身邊，聽着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這次陳善将手絹綁的很緊，貓的屍體哪怕滾落好幾圈，手絹也沒有松開。
凜冬試着将貓的屍體抱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觸碰不到，隻好手作劍指，學着昔日大師兄的模樣在空中寫下一個救苦諱，念誦為它超度。
念了九遍後，月光忽然打在貓的身上。
接着，凜冬看到貓的耳朵動了動。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不敢眨眼，又盯了一會兒，發現貓的耳朵确實動了。
“小黑？”
貓從地上起來，感受到左前腿的不适，用舌頭舔了舔，發現舔到手絹後，張嘴用牙咬住想将它扯掉，卻不知想起什麼，又強忍着松開。
“小黑？”
凜冬又叫了它一聲，它好像聽不見，一路向前狂奔。
見它所去的方向是陳府，凜冬預感不妙，緊追在它身後趕回陳府。
她到時已經晚了，陳府的門好像被什麼巨大的物體撞爛了，門扉大開，濃烈的血腥味從陳府内飄出來。
凜冬循着血腥味往府内走去，剛好撞見巨型黑貓用尖爪穿破陳積胸膛的一幕。
陳積當場喪命，死不瞑目，巨貓将他的屍體甩落在地上，凜冬順勢看去，地上還有陳行和陳家其他人，就連陳善他娘也在内。
這隻巨貓殺瘋了，它的行為已經不單是為陳善報仇，而是對陳府裡的人無差别攻擊。
意識到這一點，凜冬出手阻止它，可她的法術打在貓身上沒有用，貓也看不見她。
在她一籌莫展，隻能看着巨貓在陳府大開殺戒的時候，金光閃過，從巨貓手中救下一個丫鬟。
剛才在宴席上見過的先生手持降魔杵，将巨貓打傷并将它身上的魔氣壓下，巨貓見不敵，從屍堆中找到陳善的屍體叼起逃跑。
見它要逃，先生引來天雷攔路，巨貓叼着陳善不松口，硬抗天雷也要将其帶走。
數十道雷劈在身上後，黑貓已經皮開肉綻，先生見它仍舊死撐，引下最後一道雷。
在雷閃過後，巨貓完全消失，隻留下陳善的屍體。
見貓妖被除，先生松了一口氣，準備上前将陳善的屍身帶回去妥善安置，不料已經死透的陳善竟然複活，自行站了起來。
看到他那一雙類似貓的眼睛，先生震驚在原地。
貓也注意到自己身體有了變化，他看着曾經無數次撫摸過自己腦袋的那雙手，認出這幅身體。
它用這幅身體向四周看去，發現曾經傷害陳善的人都死去了，心裡生出歡喜。
轉眼間，它又看到陳善母親倒在屍堆裡，有些不敢相信。
它将人從屍堆裡拖出來，用手試探鼻息，感受不到陳善母親的溫度和呼吸後，它有些崩潰，看向一旁傻站着的算命先生：“是我殺了她嗎？”
先生點點頭：“你剛剛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走火入魔……”
“她是府上唯一一個對陳善和我好的人，我沒想殺她的……先生，您能不能救救她，要我以命抵命也可以。”
“人死不能複生。”先生連連歎氣，“你不如想想自己。”
聽完先生的話，它抱着陳善母親的身體思慮許久，才道：“先生，我想為我的行為贖罪，您将我殺了吧。”
“哎……”先生有些為難，“罷了，從今往後，你随我研習醫術，周遊天下，救治一萬個病人，以此贖罪，如何？”
“我願意。”
貓用陳善的身體跪下，畢恭畢敬行了大禮：“先生請受我一拜。”
“以後，你就用陳善這個身份跟在我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