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猴不再隐瞞自己會說話:“是。”
“你你你……”想到自己之前的碎碎念這隻猴子都能聽懂,陳玉秋臉色羞恥得紅起來。
“想學嗎?我教你。”
陳玉秋毫不猶豫:“想!”
自此,她跟着金絲猴在山上隐蔽之處學跳各種各樣的傩舞。
寨子裡的人祈福,生育,患病,出行,各種各樣的重要場合都少不了請她出面。
在她可以獨立開壇跳傩的時候,金絲猴留下一封信離開了。
她找遍了山上,都沒有尋到那隻毛茸茸的猴子。
後來,她按照傳統的方式和相愛的丈夫成了親。
婚後清點賀禮時,她看到了來自金絲猴的那份禮物。
那是一個傩面。
自收到這張傩面起,她就一直将其放在家中最顯眼的位置。
直到她懷孕,生下女兒。
女兒膽子很小,見到這些傩面就會哭,她沒有辦法,隻能将這些傩面都壓在箱子中,不讓女兒看見。
不久後,山裡修了路,從寨子去大城市越來越方便,從步行到自行車,到電動車到汽車,科技越來越發達,醫術也越來越發達。
漸漸地,除了一些傳統的祈福節日,已經再用不到她。
同輩的老人一個接一個被子女接走後,寨子更冷清了,她收了幾個徒,個個都嫌棄她的環境清貧,不到半月紛紛跑路。
女兒在大城市有了出息,獨自買了一套房,接她和丈夫去養老,她不願去,丈夫也留在老家陪她。
女兒不放心她,給她買了智能手機,在女兒的幫助下,她學會了錄視頻,把自己從金絲猴那裡學來的東西全都錄成了視頻存于手機。
想着女兒若是不願意學習傳承,傳給外孫女或是外孫也好,公開也罷,隻要能傳下去便好。
可女兒沒有幫她,總說現代科技發達,生病有醫院,不用跳大神。
再後來,丈夫去世了。
她親自為丈夫跳了一場傩。
沒了丈夫,她身體越來越差,女兒不放心她一個人在老家,态度強硬把她從老家拉到大城市。
沒多久,女兒獨自懷孕生下一個女孩,沒告訴她孩子父親是誰。
看女兒工作辛苦,她便承擔起照顧外孫女的責任。
外孫女并不懼怕她那些面具,反倒是很感興趣,她在這個孩子身上又看到了傳承的希望。
她開始和樓底下的老人們一起跳舞健身,想着鍛煉好身體,才能親自把傩教給外孫女兒。
卻不想,她早年過勞,導緻老了身體差,一不注意用過了力氣,昏倒在地。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做了一場夢。
夢裡她又回到那個冬天,看到金絲猴為母親開壇做法,然後自己跪在金絲猴面前,拜它為師。
她十八歲學傩,二十三歲出師,今年七十八歲。
與師一别,已整整五十五年。
眼看這一生就要走到盡頭,她心中還抱有深深的遺憾。
一是不能謹遵師囑,将傩舞傳承發揚。
二是不能得見師顔,與恩師鄭重道别。
這叫她如何肯閉眼?
她帶着不甘醒來,聽到外孫女稚嫩的童聲說:“外婆,你的面具。”
她擡起沒什麼力氣的手臂去摸臉上的面具,發現是成親那日恩師送給她的那張傩面時,不由得落下一行淚:“囡囡啊,和你媽說,外婆要出院。”
音樂聲緩緩落下。
師徒二人由自身經曆改編的傩戲表演終了。
陳複掙脫開已經看呆的陳如,跑向舞台。
金絲猴摘下面具,蹲下将她從台下抱到台上。
陳複來到陳玉秋面前:“外婆,媽媽不學,我跟您學,我不怕吃苦。”
陳玉秋看向金絲猴,金絲猴點了點頭,她才開口:“好。”
得到外婆的同意,陳複又來到金絲猴面前,乖乖喊了一聲:“師祖。”
金絲猴摸了摸她的腦袋,将一抹護身靈氣送入陳複體中,并将手中泛舊的傩面交給她。
陳複拿着傩面跑下台,來到母親身邊,向母親展示着手中的傳承:“媽媽,我要和外婆一起參加公益彙演,您就答應了好不好嘛。”
陳如看看台上年邁的母親,又看看眼前年幼的女兒。
半晌後,徹底松口:“可以是可以,但身體為主。”
“好诶,我可以和外婆一起跳傩戲了!”
陳複開心的聲音在劇院飄蕩着,金絲猴将視線從她身上挪到一旁沒有什麼存在感的人身上:“凜冬!”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