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想了想,又詢問她:“那你最後見到他的時候,有跟他聊什麼嗎?”
古屋玲眼睫微顫,手指無意識摩挲着杯壁:“其實也沒說什麼,就打了聲招呼。走的時候恰好聽到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她抿了抿唇:“他說,他有太多找不到的東西想要找到。”
“……”
唔,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吧。
古屋玲回憶着自己拿到手的故事梗概。
故事裡的降谷零過于珍惜所有對他表示過善意的人,比如童年時對他非常溫柔的醫生姐姐。所以在宮野一家失蹤後一直念念不忘着要找到他們。
結果在找到宮野夫婦之前,鄰居家非常照顧他的爺爺又不見了:哦,設定上降谷零和他父母關系比較寡淡,從小到大都是被這位好心爺爺照看着長大的。
當時的降谷零嘗試求助警察,但等警方找到人的時候,隻找到了河道裡的屍體。
所謂的鄰居爺爺确有此人。關于這個案件,去周圍詢問也能得到本地人的回應。因為這就是他們公安在本地調出來的案件記錄中,找到的一位比較适合編進故事裡的人選。
這個案件其實很令人憤懑難過,老爺子是被他的親生兒子謀殺的,為的是能拿到他的遺産。還好後來警方成功破了案。至于他的兒子,現在還在監獄裡蹲着呢。
不過照顧過降谷零就純屬杜撰了,這位老爺爺認不認識他都不好說。
總之在故事裡,以尋找宮野醫生為暗線,以尋找鄰居爺爺沒成功,再找到時人已經變成了屍體為導火索,降谷零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爆發了。
他開始審視自己,認為自己太過沒用。沒有力量,也沒有能力,隻是循規蹈矩地去生活,根本無法改變什麼,所以屬于他在意的一切都會離他遠去。
他覺得「降谷零」這個存在就沒有意義。
他還非常讨厭他的名字,他覺得這就像是詛咒,象征他終究隻會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于是他改名換姓,再背井離鄉。徹底消失在古屋玲的故事梗概裡。
後續如何就不是她知道的事情了,上司應該也有其他的安排吧。
古屋玲拿到手的劇本就這麼多。雖然簡短,但作為一個專業的而且大學時期還是戲劇社女主演的公安警察,各方面的職業素養都促使她拿出十萬分的認真态度去對待這個劇本。
于是她特意為此做了一個人物的性格分析。
故事裡的降谷零:缺愛敏感十分固執還有點中二的青春期少年。
故事裡的她自己:偷偷摸摸暗戀過降谷零至今還難以釋懷的同學甲。
哦,暗戀人設是她自己加的,因為這樣更加合情合理一點。
不是暗戀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如此關注一個算不上朋友的高中同學,他說一句話都要記這麼多年:她看起來像是這種很有閑情逸緻的人嗎?
現在,故事情節已經推到一半了。就等着眼前的青年再多追問,然後就輪到她努力從回憶裡扒拉出另一個重要的劇本角色了——那位被謀殺溺死的鄰居爺爺。
再然後她就可以殺青了。
所以,快追問吧。
古屋玲假裝憂郁地盯着自己的杯子裡的茶湯,安靜地等了一秒,兩秒,三秒。
古屋玲:“?”
她有點疑惑地擡頭,看向半天沒有給出一聲回應的蘇格蘭。
然後,她看見這個一直以來都表現得非常完美的青年——是真的完美,如果不是她的上司告訴她這是一個聰明且危險的人,她根本就無法從那張親切溫柔的臉上看出來什麼端倪——露出了稍顯失神的表情。
他好像因為什麼愣住,就連注意力都不太在她的身上了。
她不太判斷的出來這是一種怎樣的表情,很複雜,也很微妙。但在她仔細琢磨之前,他又好似回過神來,很配合地問出了她想聽見的話:
“太多找不到的……應該不單指宮野醫生吧?”
話題都已經抛來了,古屋玲于是也來不及細想,直接進入她接下來的表演階段。
她回憶,糾結,猶豫。最後遲疑着開口:“可能是指平谷爺爺吧。”
下一秒,她開始解釋自己為什麼遲疑:“我其實對平谷爺爺不太熟悉,但在他出事之前,降谷零曾很着急地問過我有沒有見過他……我想他應該是認識他的,也很在意他……唉,誰又能想到後面發生了這種事情……”
古屋玲說不下去了。
她再次低下眼,聲音輕到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其實……”
其實什麼呢?少女情愫就應該點到為止。
天呐,她都要為自己如此細膩的感情動容了!
在古屋玲動容的時候,蘇格蘭卻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追問平谷爺爺究竟出了什麼事。
他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剛剛山本老闆說,降谷零的性格有點獨來獨往。”
“他沒有其他朋友嗎?”
古屋玲迅速回憶了一遍劇本。沒具體提。但從這個人設性格來看,應該是沒有朋友的。
于是她搖了搖頭。
蘇格蘭安靜了幾秒,對她說:“謝謝。”
蘇格蘭不久前走神的那幾秒,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個他之前還覺得奇怪的問題。
降谷零為什麼能記住他的臉?
他沒有那麼惹眼的特征,成年後還留了胡茬,與小時候的相貌相去甚遠。但為什麼波本能認出他來?
所以,有沒有這種可能,作為最初陪伴的朋友,他也在他「找不到的東西」的範疇之内,是讓他難過,将他推往另一個世界的……
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