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面仍舊一絲聲響也無,為首的年長警察完全失去了耐心。
他将右手舉過頭頂,伸出三支手指,一秒鐘後收起一支手指,最後頭頂隻剩下一支手指——代表着倒計時數到了“1”。
而在他的身後,七八名手持槍支的警察眼睛牢牢盯着禁閉的房門,他們弓下身,腰身脊背的弧度像是即将撲上去的獵豹,酒店走廊裡一時間隻能聽見這些年輕人規律的呼吸聲。
年長警察深吸一口氣,口中的“沖”還沒吐出來,就聽見身旁傳來一陣細聲細氣的聲音:“要不,您用這個?”
年長警察一低頭,看見酒店侍應生彎着腰,雙手捧上了一張房卡。
年長警察:“……”
差點忘了,生活不是美劇。
警察辦案的最優路徑不是破門而入,而是和酒店合作。
年長警察從善如流地在代表倒計時的走到1的一根手指旁邊又加了一根,然後兩指并用夾起了那張薄薄的卡片,随後果斷貼在了門禁上。
“滴滴——”
解鎖的聲音響起,年長警察一轉門把手,房門終于打開了。
“不許動!”
數根黑色的冰冷的槍管直接指向室内的人!
然而,想象中的綁匪拖着人質,大喊“要是不放我走我就殺了他!”的畫面并未發生。總統套房内,西裝革履的兩個男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望着地面,仿佛沒有聽見門外的呵斥聲和腳步聲。
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去,衆警察驚愕地發現,地上躺着一個瘦弱蒼白的男大學生,很顯然就是那位被從學校門口綁走的人質!
年長警察心跳地飛快,他抹了一把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然後彎腰下去在男孩子的鼻息處摸了一下,下一瞬臉色變得青白,回頭大吼:“快叫醫生過來!”
他們事先早已考慮到綁架案中可能發生的兇險情況,醫生早已準備多時,見狀連忙一路小跑過來,蹲下身就要開始搶救。胸外按壓做了半天,醫生擡起頭哭喪着臉說:“王警官,人沒救了。”
年長的王警官臉色重重一沉,他悠悠地歎了口氣,擡手給還沒走入社會便陰差陽錯丢了命的大學生罩了一層白色床單,然後他走到窗邊,撥出了一串電話。
在他的身後,不用他囑托,兩位犯罪嫌疑人便被挨個铐上了。
當冰冷的手铐扣在腕部皮膚的那一刹那,傅鋒如夢初醒,辯解道:“不是我,是他自己……”
話說出口,他才意識到他幾乎是無法辯駁的。
他能說什麼呢?
他難道能說,宋浮舟當着他們自行解開了繩索,然後莫名其妙地自盡身亡了?
真的有人能相信嗎?
别說警察了,他自己都不信。
王警官轉過頭嚴肅地說:“之後我們會對你們進行訊問,關于死者的死因我們也會進行屍檢,但是現在我有義務通知你們,你們即将要面臨綁架罪緻人死亡或者非法拘禁緻人死亡的罪名指控了,這取決于你們的罪行。各位可以開始着手委托律師了!”
“等等!”羅清瞪大了眼,随着他的動作,鎖着他手腕的手铐叮當作響:“我自己就是律師!我什麼都沒做,真的,不信你們問傅總!我對這場綁架一無所知,我隻是傅總的辯護律師而已啊!”
誰知道辯護來辯護去,沒把當事人救出來也就算了,險些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王警官:“針對你們反映的情況,我們之後都會逐一查明。現在麻煩兩位随我們到警局走一趟了!”
“等等,我是無辜的啊!”
“我也是啊!”
“……”
兩位犯罪嫌疑人被押了出去,随着距離越來越遠,他們叫嚣自己無辜的聲音越來越小。
王警官卻在房間裡又待了一會兒,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心裡想,這些人無不無辜他不知道,可是他們在傷害别人的時候,從未意識到那些受害者也是無辜之人。
.
醫院。
純白的走廊裡蔓延着濃郁的消毒水味,一位穿着警察制服、頭頂半百的年長警官坐在休息椅上,直到一位女子的身影徐徐進入他的眼簾,他才站起了身。
警官主動伸出了手:“請問是沈小姐嗎?”
沈如蓁同樣伸出了手,與他握手:“你好,王警官。”
此時此刻,他們兩個都不知曉,早在半個多月以前,他們就建立起了一層隐秘的聯系。
王警官拒絕了宋浮舟出警的請求,可是兜兜轉轉半個月後,他依然見到了當初被禁閉在别墅中懷着被救援的期待,卻又最終希望落空的受害者。
唯一可能洞悉這層隐秘聯系的人,卻已經永遠躺在了搶救無效的病床上,或許再也無法道出真相。
沈如蓁面色蒼白,發絲有些淩亂,松散地垂落在她的耳側,這讓她身上原本始終存在的驕傲、自信的氣質蒙上了一層暗淡,看起來有些易碎。
她目光堅定地望着王警官:“請您帶我去看看他。”
王警官歎了口氣,帶她走到走廊盡頭的一間病房,推門進去。
宋浮舟緊緊阖着眼睛,平躺在雪白的被褥上,容貌一如初見,隻是再也不會動了。
王警官歎了口氣:“請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