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園心中則百轉千回,一瞬間腦海裡變幻了無數個念頭,最後,她強逼自己冷靜下來,千言萬語化作一句:“你為什麼要拿這個?”
“誰派你來的?”
“這不重要。”
“告訴我,誰派你來的!”
衛馨冷笑道:“誰派我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在做正确的事,而崔園,如果你今日阻攔我,你就是為虎作伥!”
崔園啞口無言。
衛馨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崔園在想什麼,事實上,她們之間身份有别,所做業務闆塊又幾乎沒有交叉,因此在往日,她們身邊甚至沒說過幾句話。
可是,既然崔園沒有立刻打電話給陳倫,她們之間就有回旋的餘地。
衛馨盡力使自己冷靜下來,想了想道:“你也看到了陳倫他曾經做過的事,這對于一個律師來說是不可理喻的,這對于一個律師的職業道德來說是不可原諒的污蔑。他一步步利用這種手段爬到今天的位子,對于整個律師行業來說也是一種淩辱,也是一大塊污點。”
她誠懇地說:“我希望,你可以做出正确的選擇。”
崔園沉默了好幾秒後才道:“可是你背叛了陳倫律師,别忘了,如果不是他,你根本不可能進入J所。J所給你開出三萬月薪的底薪,你告訴我,還有哪裡能給你這些錢?”
衛馨冷笑道:“錢?崔老師,你告訴我,你當初進入律師這個行業的時候,滿腦子裝的就隻是錢嗎?你睜開眼看看!陳倫已經離他所應該堅守的事業和道路謬之千裡了!我又怎能不背叛他?”
她又說道:“你說得對,我背叛了他,我背叛了提攜我入門的恩師,我放棄了跟随他所能獲得的遠大前程。可是,如果我不背叛他,我将背叛的是我自己的良心!”
崔園幾乎瞠目結舌地注視着眼前這個咆哮着的女孩,她沒想到,這樣一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女孩子,竟然能在這個時刻如此勇敢地頂嘴,隻為宣揚自己心中的真理。
或許是踏入這個行業太多年了,見證了這個行業太多的黑暗與迷霧,她已經不會為這些話所撼動了,隻是她,永遠欽佩這種孤注一擲的勇氣。
崔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派你來的是沈如蓁吧?”
沒等衛馨狡猾地辯駁,她立刻道:“你就算不說,我也能猜到,畢竟是在這個時候。”她歎了口氣,說道:“你是個理想主義的姑娘,她也是。如果我還是二十歲的我,我會随你們離開,一起把這世道弄得清明,可是如今的我,我隻能做一件事了。”
衛馨緊張地看着崔園。
“我最多最多,隻能放你離開了。”
衛馨的雙眼一下子亮起來。
崔園挑起了一個笑容,這一次,她的笑容中缺少了那種高年級律師特有的傲慢和輕蔑,而是帶上了真心實意。
“你走吧,帶上你的證據。”
衛馨點了點頭,将那疊文件鄭重其事地放在包裡。
“但是,要萬加小心。”
望着衛馨離開的身影,崔園低聲地說了一句:“陳倫可不是傻子,這場戰役隻能速戰速決。”
十日後,陳倫的案件第一次開庭。
開庭的案件是陳倫的受賄案件,這是一個公訴案件。若是陳倫真的有罪,那麼他訴沈如蓁的名譽權侵權案件自然敗訴。
庭審中,最為關鍵的證據,是那疊合同文件中夾着的收據。
法官聽公訴人介紹該證據後,面對陳倫,道:“請被告人質證。”
陳倫臉色鐵青,但短短幾秒鐘後,他冷笑道:“這是捏造的證據。”
公訴人皺着眉頭,面朝法官,莊重地道:“我方已經對這份收據進行了筆迹鑒定,基本可以确定上面的簽名是陳倫律師的筆迹。我方認為,這份證據的真實性是可靠的。”
陳倫挑眉:“可靠?可是你們忽略了一點。”
場上,坐在旁觀席的沈如蓁蹙起了眉,與公訴人對視了一眼。
陳倫繼續道:“如果真的可靠,為什麼這份收據不在我的手中,而是在對方手中?這隻有一個原因,就是這份證據是由對方僞造的。”
沈如蓁沉吟,陳倫的腦子真的太快了。
這确實是一個他們難以解釋的難題。
她更不能辯解這份關鍵證據是她們從陳倫的辦公室偷來的。
刑事證據若要成為定案的依據,無論是其本身還是獲得的過程都不能有瑕疵。若是證據的來源渠道非法,那麼其本身也是要被排除的,這就是非法證據排除規則。
陳倫面朝法官,臉上一派義正詞嚴,他果然說:“退一萬步講,即使這份證據是真實的,檢方無法說出這份證據的真實來源,也就無法證明它的合法性,那麼這份證據照樣可以排除!”
他早已僵硬的臉上緩慢地揚起一抹笑容,慢悠悠地說:“更何況,我根本不承認這份證據是真實的。”
随着陳倫的聲音落下,法庭上一片寂靜。
公訴人張了張口,複又閉上,臉色很不好看。
陳倫打量了一圈在場所有人臉上的表情,尤其在沈如蓁的臉上逡巡了半天,然後又露出了他那一副面具般的笑容,慢悠悠地說:“怎麼?都沒話說了?”
法官的聲音沉沉地響起:“請公訴人對被告人方才的發言進行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