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輕輕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大人隻是一時情急。”
“說起來,你這次出門是隻帶了一個随侍?”荀璐擡手示意她坐下,關切問道,“要是需要,便從我這邊調幾個人過去。”
“多謝大人好意,加上官船主事另指的人,足矣。”
“不是同你客氣。”荀璐臉上浮現淡淡的笑,随即飛快收斂,“之後要去山陽和阜甯,少了禁衛保駕護航,還是安排人守着好。”
“大人這邊……”林翊遲疑道。
“無需憂心。”荀璐如松如玉,自信一笑,“荀氏一族雖以文載道,卻并非自以為是的儒生愚妄。文辭之外,自有安身立命之法,幾個有真功夫的府衛還是養得起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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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謝、沈二人同進言,三皇子用眼神詢問過謀士的意見,見對方斂睫輕輕颔首,飛快準允。
涵洞鎮靠岸,得知要走陸路辦差,頭腦昏沉的戶部左侍郎甘霖大喜過望,頓時如飲仙藥大病初愈,擡手壓下嘴角興沖沖喊人收拾行李去了。
袁氏門生、太府寺抄錄、靖遠侯府小公子的雲華無悲無喜,隻雙手抱胸,清淩淩一雙眼,擡眸盯着笑容奇怪、不懷好意的沈梁瞧了許久。
林翊才同師由一道收拾完東西,轉頭就被沈梁堵在了船艙。
“……沈将軍。”
“林大人。”
等了好一會兒,沈梁都是笑而不語,林翊趕着去同荀璐确定之後的行程,無奈開口:“将軍若是無事,可否借過。”
沈梁語氣無賴道:“讓路可以,先把我的要求聽完。”
“聽可以,下官可沒法承諾什麼。”林翊輕歎一口氣,“請講。”
“喬眠……就是這次工部出來混履曆那個,你之前見過的。”沈梁壓低聲音道。
林翊道:“都水司主事,喬眠大人,下官有印象。”
“那就好說。”沈梁舒展開身子,咧嘴一笑,“這家夥能力沒多少,得罪人的本事不小。他跟他那個上司……不是都水司的那個徐洪,是跟那個姓張的侍郎張敬之不對付,你們去山陽把他捎上?開銷什麼的算我頭上。”
沈梁說的直白坦然,林翊卻是萬萬沒法應承:“您這話同下官說無用,得征得荀璐大人點頭才行。”
“荀璐?呵,他那個假正經的才沒理由反駁呢。”沈梁居高臨下,擡手就是勾肩搭背拉近關系,用哥兩好的語氣道,“左右喬眠去了也是跟着你轉,又不能真杵在荀不問跟前……哎!别跟我提那個本應該姓李、現在挂着雲姓的小祖宗,那我可開罪不起,他爹虎起來是真會動手打人的。”
“但……”林翊才想反駁,就被抛來的一袋銀子正中前胸,一口氣險些沒喘過來,“……”
“就這樣說好了。”沈梁沒給林翊留拒絕的餘地,人高腿長,徑直離去,餘音繞耳,“我去跟荀璐說一聲,你一會兒記得把人領走。”
林翊聞言,直皺眉。
沈梁他當一個大活人是什麼擺件、牲口麼?
還領走。
林翊擡手揉了揉胸口,無奈想:真是……難怪會與持中秉正、端方守禮的荀太府不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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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山陽城外。
“再行三裡就是城門。”前去探路的府衛擡手一禮,禀報道,“大人,可要暫且歇息片刻?”
“直接入城。”荀璐一個牽引便控住座下馬匹,朗聲吩咐,“你且先去城中錢府遞拜帖,我與幾位大人驿站修整後便到。”
“是。”
還不等腰酸背痛、腿根發麻、舌尖發苦的甘侍郎斟酌言辭,就聽荀璐緊随其後道:“一會兒甘大人便與喬主事在客舍休息吧,我帶手下兩位拜訪舊友。”
甘霖聞言,頓時如霖天降,喜上眉梢,笑道:“如此安排甚好、甚好。”
倒不是說侍郎大人就如何身嬌肉貴、吃不得苦,實在是荀太府精力旺盛,尋常人招架不住——
淮揚兩地多雨,山陽隸屬淮州府,自然不免其俗。
但,秋後陰雨連綿的情況并不多見。
起初天晴,暈船暈得險些去了半條命的甘霖大人乘馬車趕路還覺着新鮮,偶爾上馬騎行幾番更覺舒暢爽朗。而後秋雨襲擾,頂着瓢揚桶澆的大雨趕了兩天路,衣角鞋襪就沒幹徹底過,甘霖大人便笑不出來了。
偏生趕路之餘,太府還不忘體恤民情,休息間隙特地繞路到田間地頭查看附近村鎮的秋收情況。
太府寺卿如此勤勉,戶部侍郎沒有不奉陪的道理,隻得打起精神同年輕人走幾遭。
養尊處優慣了,加上雨天路滑,田間壟上難免跌跤。
折了面子倒是小事,左右一行人裡除了荀璐,都跌過,可隻有侍郎大人運氣不好傷了腿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