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在大哥的管教上長大,周知棠和二哥已經到了談大哥色變的程度,莫說忽而出現在眼前了,家不可常回,何況在大哥眼中自己已經嫁入徐府了。
回家一次難免問東問西,像是審問犯人似的,隻有祖母在時,他才能收斂些。
周知棠忽而覺得徐府才是最安全的,至少在很多事情上,她和徐念深還真的是各過各的,他從不管着自己,在徐府完全就可以體會到當家做主的心情,權利在手,她不嚴格要求,也不嚴律下人,以至于徐府始終都是輕松愉悅的氣氛。
彼時回到家,夕陽早已經落下,潑墨般的夜色侵襲而來,冬日晝短夜長,凜冽的寒風襲來,屋内炭火迸濺出星火點點,一道窗戶虛掩讓空氣流動。
夏竹見夫人回來了,忙遞上了一個湯婆子給周知棠暖手,“夫人,姑爺從外面回來就一頭紮進了書房,如今還沒有出來。”
“姑爺什麼時候回來的?”夏竹替周知棠脫下那披風,挂于木施上,“未時。”
“那他用過晚膳了嗎?”
“沒呢,說要等夫人你回來一起,我說夫人您今日回家看望祖母了,可能明天回來,遂而他就讓季綏準備些點心,我剛才又問了季綏,說姑爺一個下午都沒有進食。”
“夏竹,那你說我是不是要廚房準備些吃食過去?”周知棠這一問,讓夏竹無奈哭笑不得,“夫人,那是姑爺,您的夫君,這話怎麼還要問呢,而且最好還是夫人您親自送去。”
周知棠遲疑了一會兒,就怕送過去之後,他認為自己是對他動心了,那個賭注她不想輸,猶豫再三,輕點頭,“夏竹,你讓小廚房準備些吃食,也幫我準備碗蟹橙釀。”她有些嘴饞了。
等了半個時辰,廚房裡已經煮好了吃食,周知棠卻仍就躺在床上,那被子蓋得人身子暖和,一時半會不想起來。
夏竹坐到床邊,正想拉開被子,無奈自家夫人雙手拽得緊緊的,自己的力氣又沒有她的大,佯裝委屈哄道,“夫人,你若是不起來,這飯菜怕是要涼了,如今戌時了,隻怕姑爺餓得要前胸貼後背了。”
“好夏竹,他又不是小孩,吃飯還要人哄嘛,餓了不知道吃飯,暈倒了也是他活該。”周知棠一想到外面寒風徹骨,身子就忍不住打顫,“這飯菜要不你吃了吧,心疼他?我更心疼你,替我管家這身子都消瘦了一圈。”
“夫人,你别那麼說,我替你去拿那披風來,送完了,夫人也能快些吃那蟹橙釀,我讓廚房的準備了三份,我知曉夫人你要吃兩份的。”夏竹又扯了扯被子,這下周知棠沒跟她作對,乖乖起來。
“那另一份呢,不是給徐念深吃吧?”周知棠穿好了鞋子,站起身,夏竹便拿了外衣過來給她穿上。
“不是,是我吃的。”
“這還差不多。”
“夫人,你和姑爺日子過得好了,老夫人哪裡我才有個交代。”陪同出嫁時,老夫人就叮囑了自己,要緩和夫人和姑爺之間的關系,讓他們安心些過日子。
不情不願、忍着困忍着冷風端着食盒往書房趕去,卻不見門外有侍衛把守,就連他的心腹季綏都不曾見到。
那食盒提在左手,周知棠擡起右手推開了這書房的門。
外頭寒風蕭瑟,壓得樹枝腰往下垂低,到底不如屋内暖意橫生。
周知棠提着的食盒忍不住捏緊,遂而大大方方的走進去,放到了桌面上,粉色荷花繡簾帳之内,紅色繡着鴛鴦的暖被,要露不露的雪白削肩,不忍直視。
淡定的轉身離去,她遂而貼心的關上了房門。
仰頭望着月色,漆黑的夜空竟有微弱的星光點點,周知棠心底油然而生的泛酸,泛出苦澀,倒是沒有了之前的刺痛剮疼,更沒有了深入骨髓的啃食焦灼麻木。
想來是那些藥還是安撫了蠱蟲時有時無的胡鬧。
吐出一口濁氣,周知棠佩服自己的冷靜,淡定和不在意、不在乎、無所謂。
又忍不住哼笑出聲,雙手緊着叉腰,往回折返。
這哪裡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簡直是前胸貼前背了。
“夫人,見到姑爺了嗎,他用過晚膳了嗎?你送了吃食過去,姑爺肯定開心極了!”夏竹歡喜問道,這将近一年的相處,她是看出姑爺是把夫人放在心上的。
“沒見到徐念深人,東西放書房了,夏竹,去給我備墨水筆紙來。”
夏竹悄摸着夫人的神色,極其的淡定,淡定到恍然一潭死水,“夫人,夜已深,該休息的,您要紙筆幹什麼?”
“練字!”
暗藍色漸漸侵染天空,白雲皚皚,霧氣蔓延逐漸被驅散,雞鳴狗叫掀開了新的一日,漸出的微弱陽光打在屋檐下,斜透着窗戶灑在地闆上,透出變化萬端飄飄點點的塵埃。
也照在熟睡的兩人身上,顧景淮躺在地闆上以跪墊為枕頭,沈傾傾躺在旁邊,以他的手臂為枕。
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偏頭望去,映照出镂空雕花的紋花木窗戶,左邊那扇窗虛掩,一抹綠色被風吹動一晃一閃,是牆角那蒿草随風搖曳,伴着藤蔓植物爬在低矮的院牆。
手臂寸寸僵硬麻木感襲來,顧景淮收了賞美景的視線,小心翼翼的抽離,這一動,沈傾傾驚醒着坐起來,被子順着從身上滑落,忽而睜開的眼睛因那灼眼的光線又緊閉起來,擡手揉了揉雙眼。
“把你吵醒了?”顧景淮柔聲問,“無礙,天色還早,可在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