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冷得透骨,沉得可怖。
夏淑晴心緒不甯,索性開始雕刻,卻半天都沒刻出個雛形來,白白浪費了上等的木料。
一切都被阿荞看在眼底,她小心翼翼道:“娘娘如此在意,為何不去問問殿下呢?”
好不容易靜下的心,經她一提,殘月照鴛鴦的畫面再度浮現。陌生女子和朱珩,暖閣和慈慶宮仿佛在夏淑晴面前轉個不停。
她不知自己為何煩躁,越想越頭痛。
察覺心跳愈來愈快,力氣正在抽離,不及反應,刻刀便從指間滑落,掉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娘娘您怎麼了?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夏淑晴右手扶額,微微蹙眉:“我能想什麼?反正不是朱珩和那個漂亮姑娘幽會密談。”
阿荞眨眼:“…您很在意。”
“可笑。”
“您還是去問問殿下吧,鮮有女子能被殿下帶回暖閣,平日裡都是殿下獨自看書——”
“還真叫我猜對了。”夏淑晴冷笑。
昨日她還懷疑朱珩喂的是毒藥,就想等她不知不覺間慢慢死去,好讓正妃位置留給那位姑娘。
他們本就是皇帝賜婚的,父母之命,想必他也反感這門姻緣吧。
阿荞被她弄的暈頭轉向:“猜對什麼了?”
誰料夏淑晴冷漠地掃了她一眼,滿臉戒備:“你若知道了,肯定轉頭就告訴朱珩。”
“……”
阿荞終于體會到什麼叫啞巴吃黃連了。
她還在思考如何圓回來,如何挽救夏淑晴心中的形象時,朱珩來到慈慶宮了。
他又變回成了冷漠、高傲的模樣,若不是夏淑晴剛才偷看到了他的深情凝視,她定以為他面癱。
目光下移,瞧見他手裡提着食盒。
不用想便知道是避子湯。
阿荞識趣地溜走,順帶把門關上了。
隻剩他們二人的屋内,安靜到仿佛時間都在此駐足。
而在見到他之後,夏淑晴仿佛想清楚了許多事。
朱珩熟練地取出盛有褐色湯藥的瓷碗,一眼望去,她仿佛見證了無數個往日,幻想到了餘生。
瓷碗如約擺在她的面前。
夏淑晴怔了怔,然後舉起碗一飲而盡。
反正喝了那麼多次,若真是毒藥,她早已病入膏肓,不差這一碗。
就當給他吃下一顆定心丸,方便提要求。
她這一舉動使朱珩罕見地露出了驚詫,他沒想到她今天會這麼聽話,這讓他備好的另外三碗都派不上用場了。
他淡淡道:“今日的藥不苦嗎?”
“嗯。”夏淑晴都不曾擡眼。
朱珩把完好的碗裝回食盒,本以為會成為被她打碎的第十隻碗,沒想到它平安無事。
任務輕松辦完,似乎可以走了。
“殿下。”
正欲離開的朱珩停下,回首等她說完。
隻見她圓溜溜的眼裡帶着幾分無措,低垂的睫毛如羽翼顫動,妄圖掩蓋慌亂。
她深吸一口氣:“臣妾要和離。”
“和離”二字宛若洪水猛獸,将朱珩的理智不斷吞噬,他腦中緊繃的一根弦斷了。
而夏淑晴卻瞧他無所反應,補充道:“天家姻緣難言分離,但也并非不可能。”
“懇請殿下向禮部提交奏疏,求皇上批準。”
朱珩臉色微沉:“為什麼?”
這回輪到夏淑晴詫異了,一副“你做了什麼事心裡沒點數嗎”的表情。
“家父已自願繳納部分兵權,你我聯姻目的已經達到了。”
言外之意,你滿意了吧?可以收手了吧?可以放過我了吧?
朱珩幾度欲言又止,最後敗給了她急切的目光,沉聲:“好。”
夏淑晴心裡打了個激靈。
緊接着,朱珩提出條件:“明日酬神宴會,還需你我共同出席。”
“可以。”
“之後我就提交奏疏。”
“明白。”
該說的都說完了,朱珩與她對視一眼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慈慶宮内恢複了正常氣息。
夏淑晴原以為朱珩會挽留或斥責她,或以“七出”休了她,沒想到這麼快就答應了和離。
可她并沒有想象中的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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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珩心煩意亂,索性又到暖閣處理公務,可看了半天一個字都沒看進去,仿佛在看佶屈聱牙的青詞。
滿腦子都是“臣妾要和離”和夏淑晴誓死如歸的表情。
察覺到主子的心情不好,羽風猶豫片刻後,還是壯着膽子問:“殿下,太子妃還是不肯喝藥嗎?”
“喝了。”
“啊?那殿下如今在擔憂什麼?”
可話剛問出口,羽風就想起來了,暗自責怪自己笨腦袋,遂尴尬找補道:“殿下放心,林醫師醫術高超,太子妃絕對會記起來所有的。”
“如果她再也記不起來了,還要和孤和離呢?”
“什麼?!太子妃要和離?”羽風仿佛知道了驚天秘密。
朱珩乜了他一眼,他連忙低聲道:“殿下肯定不能答應啊,否則太子妃以後回憶起來了怎麼辦?她肯定會後悔的。”
“孤不願她後悔,隻盼她想起孤。”朱珩聲音極輕,輕如鴻毛飄落。
去年元宵節之夜,朱珩在鳴香樓與線人會面後,觀劇時逢醉酒的夏淑晴。
因為靠的相近,加上他着裝低調,面如冠玉。起了色心的夏淑晴竟誤以為他是優伶。
畢竟她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