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怕臊得慌。
而他雲淡風輕,略帶挑釁意味的話激怒了夏淑晴。更何況,她失憶後與他也有過魚水之歡,所以小菜一碟,不足為懼。
她在他背後靜默着解開衣裳。
而朱珩見沒有動靜,以為她正羞惱,便打算告訴她方才說笑而已,不必為難。
結果夏淑晴已然穿着一層薄紗浴袍,繞到他的面前,膝蓋上裹着防水的油布,緩緩進入浴桶,與他對坐。
熱水逐漸沒過胸脯,空氣裡彌漫着芳香,水面上浮有幾瓣菊花與艾草,燭光透過紗簾,投下柔嫩的光暈。
即使夏淑晴蹑手蹑腳,“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将手臂交叉,擋在胸口前,朱珩卻還是将這片明媚春光盡收眼底。他喉結輕輕微微一動,舌尖不自覺地舔了舔唇,卻依舊覺得口幹。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此番南下,必當攜我同往。”
夏淑晴紅着臉,不知眼神該往哪兒放。
“好。”
室内忽然陷入一沉寂,兩人均緘默不言,任水緩緩流之。
半晌,朱珩輕聲問:“水溫合适嗎?”
夏淑晴腦中一片空白,盯着膝蓋上的油布發怔。直至他的話掉地,她才反應慢半拍道:“合适。”
“可你看着,像熟透了。”
朱珩垂眸,仿佛看到了醉酒海棠。
慣常飒沓如風的她,此刻格外嬌嫩,渾然不知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一句嗔怪,都能讓他呼吸凝滞。
夏淑晴并不打算理他,全然當做耳旁風,自顧自地擦起身子,想盡早離開。
她在這兒就像一團糍粑下油鍋,瞬間炸開花,心慌意亂,很是煎熬。
刹那,她又碰到了脖子後方的疤痕,新月狀。
從前她還困惑不解,以為是忘性大,記不清。而如今看來,這便是她丢掉的記憶。
此疤位置特殊,不是膝蓋上,平地摔個跤就可絆出來的。估計是出了意外,才落得傷。
她明知故問道:“我脖子後有塊疤,你可知其中緣由?”
心想,若是他說不知,或是說不小心磕到了,那他必死無疑。他的騙子名号也将落實。
在她心裡的罪狀再添一條。
可朱珩斂笑,盯着她的眼睛道:“不好的回憶罷了,多想隻是徒增煩惱。”
他前幾日尋了林芙,她撚着銀針說,解鈴還得系鈴人,藥不能停,且還得讓她主動回憶起來。畢竟前兩次由他灌輸過往故事,非但沒換來她的眉眼舒展,反叫她夢裡都在逃跑。
可近來不同,他明顯覺出,與夏淑晴疏遠的心正不斷靠近,偶爾被他牽住手,也不再如驚弓之鳥般掙開。
或許她也有些心動吧?
她之前的強烈抗拒,比蘸着鹽鞭打還令他痛苦。雖知她的記憶被抹去,但一句句“臣妾要和離”如燒紅的鐵塊,烙在他胸口。
如今能見她的羞澀帶着情動,已是恩賜。
漸漸的,他開始不在乎她能否回憶起來了。
難道忘了一切,從頭開始,她便不能交付真心予他嗎?
過往?
不過是一縷煙,散了便散了。
他有的是時間,與她從頭寫過。
夏淑晴聞言卻無半分喜悅,不可思議地說道:“回憶即便苦澀,但非鸩毒,焉至害我潰爛見骨,為何不能告知?”
廢紙可糊紙鸢,馊酒可替鹵水點豆腐,缺月尚能照影。她的殘碎往事自然能當笑談,絕非噤若寒蟬,叫她頂個不明不白的傷疤。
更何況這是她的記憶,要與不要,她說了才算。
她或許對朱珩有好感,但還輪不到他為她做主。
“錯失兩年記憶而已,如今你不也過得安穩嗎?忘卻酸楚,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而不能及的。”
朱珩輕輕歎氣,“我并非阻撓你,但恢複是個漫長的過程,不能一蹴而就。”
朱珩有些困惑,分明是她絕情地把他從記憶裡剔除,是他長夜難眠,站在過往的甜蜜裡守候。像懸在頭上的蘋果,勾着他的魂,不怕種種困難。
可如今他已釋懷,為何她仍要咬住不放。
夏淑晴蹙眉:“你許諾要助我康複,卻連最簡單的一道疤都不肯講。”
毋庸置疑的是,現下室内的旖旎蕩然無存。隻剩她帶着怒,語氣淩厲,兇得能掀翻棺材闆。
“天色已深,你身子經不起折騰,這些事明日再談罷。”
朱珩起身,攏上貼裡和披風,然後給她遞上,像是要為她穿衣。
氣氛如此焦灼,夏淑晴迅速穿上衣裳,以為能忍住吵架的情緒。
她當然知道朱珩待她好。是他偷偷藏着她繡壞了的香囊,是夜裡驚夢時握緊她的手,是不畏人言,堅定背着她的人。
這些好,她都記得。
可種種疑惑如鲠在喉,暫有的記憶越發清晰,喉間的刺紮得越痛。
她猛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聲音嘶啞:“今日必須說清楚!先前你欺我瞞我,推說為遵醫囑。如今我既知失憶,你卻仍把我當三歲孩童糊弄?
“替我放下過去?”她冷笑一聲,“未免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