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車帷外響起不自然的幹咳聲,夏淑晴才難舍難分地起身,眼底蓄滿兩泓潋滟,丹唇微腫,垂眸不敢看朱珩。
朱珩伸手擦掉她唇邊泛着光的水痕,眉梢輕挑,從鼻腔裡哼出笑:“怎麼不繼續了?”
“……好像被聽見了。”
“那又怎樣?”
瞧他沒皮沒臉,無所畏懼的樣子,夏淑晴攥緊拳頭,準備離開,卻被他按了回去。
“别動,扯到傷口了。”他将手搭在她腰間,雖在叫痛,面上卻帶着笑,直勾勾地盯她。
夏淑晴雖懷疑此話真假,但還是聽話地坐着,不敢亂動。
隻是場面好生怪……
他赤着上半身,額前碎發慵懶地耷拉着,而她坐在她腿上,仿佛在做見不得人的事。
更要緊的是,她連眼睛往哪看都不知道了。
倒是他壞透了,一直看着她,還帶有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能把她生吞了似的。
“将才的膽量都去哪了?”朱珩覺得好笑。
夏淑晴蹙眉,連聲疊氣道:“将才怎麼了,你别亂說!”
她十分後悔方才沒有坐懷不亂,而是如此沖動,不計後果。
“敢做不敢當,這兒可還有你的印記。”
朱珩指了指他嘴邊的紅印子,上揚的嘴角耷拉下來,清亮的眸子暗了幾分,好似委屈極了。
“……你就不能失憶一下嗎?”
“即便你失憶後六親不認,我也會一直陪你。”朱珩歎了歎氣,意有所指道:“就是不知,倘若我忘掉一切,某人可會守着我。人心呐,不敢測。”
夏淑晴的心跳了“撲通”兩下,忽視掉他的陰陽怪氣和試探,隻覺耳根發燙。
“本以為你隻對我如此絕情,沒想到你連你弟弟都忘了。”
“我哪兒來的……弟弟?”夏淑晴不可思議地湊到他面前。
朱珩仰了仰頭,下巴對着正前方的車帷。
他是指哪個流寇頭子?
“我和他沒有關系吧。”
“那他為何喚你‘淑晴’姐姐,親熱得緊,還以為你們情同手足。”
夏淑晴深感背了口大黑鍋,頗為無奈地扶額,“我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想來是我入宮後認得的,你竟不知?不是說咱倆從前親密無間嗎,你怎麼連這都不知道。”
她眯了眯眼,話語間充滿了譏諷意味。
“娘娘又敢做不敢當了,結交幾個弟弟多正常,畢竟弟弟朝氣蓬勃,血氣方剛。”
瞧他酸溜溜的樣兒,活似醋缸裡泡過的刀子。
夏淑晴忍俊不禁,但仍闆着臉,附和道:“确實,鮮少見到如此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了。”
“……”
車内靜默了三秒,針落地都能聽見響。
朱珩咬牙,近一字一頓道:“夏淑晴,你想氣死我是吧?”
“沒這愛好。”
倒是他經常不好好說話,怎好意思反咬她一口?
她無所謂地看向一旁,繃着臉不肯開腔,好讓他長些記性。
不料,她遠遠低估了他頑劣的那一面。
她整個人被他攏進懷中,他的手探進衣襟與裙裾,錦衣上的雲紋變得皺巴。
似一團柔軟的雲霧将她包裹,酥麻感散至全身,驚得她将背挺直。
尚未發出的那聲驚呼,被他用嘴堵住,而後壓着聲,附在她耳畔用氣聲道:“猜你大抵忘了,我這個病痨鬼也血氣方剛着。”
誰說不是了!
夏淑晴想駁斥,卻渾身乏力,化作一灘水。
車外,騎着馬的齊昶暗自捏緊缰繩,低聲咒罵了一句:“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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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車轱辘碾駛入驿站時,暮色四合,檐下挂着兩盞燈,被風吹得幾近熄滅,左右晃動。
驿站後連着馬廄,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牆皮有幾塊剝落了,木樁上刻有光陰的痕迹。
雖有幾分落敗,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勝在齊整。風餐露宿一日後,算得上好去處。
夏淑晴從車廂内走出,朱珩緊接其後,他們跟在齊昶的身後步入膳堂。
阿荞和羽風守在他們旁邊,其餘随從去另一邊的院裡安置赈糧。
半晌,齊昶開口問:“姐姐,你真的失憶了嗎?”
夏淑晴愣了一瞬,清楚他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她臉上蓦地紅了,低聲道:“的确。”
“何時的事了?如何失憶的?”
他們坐到一張脫漆的楠木桌旁,桌腳纏着放鼠的鐵皮。
夏淑晴微笑地在銅盆裡洗過手,然後指尖輕點水面三下:“意外而已,這才沒認出你們。”
齊昶眸色落寞下來,輕輕說了聲“哦”。
“所以不妨說說,我們如何認識的。單看你的言行,我猜我們交情頗深。”
提到“交情”,朱珩的腿在桌子下輕輕碰了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