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是一個正經酒館最熱鬧的時候。
傑森踏入時正好是音樂的轉場,陳舊的木門發出的吱呀聲。調節氛圍音樂的音量也不高,于是進門的動靜變得格外明顯。
這個酒館有些特殊,來來往往多是熟客。當即一些找消遣的人饒有興趣地擡頭看去,做好了起哄的準備。按照常理,這種大片式開場亮相的一定是個令人難忘的人物。他們既然都來酒館了,那這種熱鬧肯定不能錯過。
果然,門縫推開後的那張臉讓現場安靜了一瞬。随着對方從容地姿态,馬上就有人發出意味不明的啧啧聲。
酒保好笑地朝那個方向瞪了一眼,轉頭看向來客:“歡迎光臨,這位先生要來一杯嗎?”
“當然。”這位男性的聲音低沉帶點沙啞,每個音節的吐露都帶着幾分特殊的韻味,就連“見多識廣”的酒保也忍不住愣了愣神,更别提後面占着黑暗肆無忌憚的噓聲了。
見此,酒保無奈地搖了搖頭。語言是最能體現一個人的涵養,這種特殊的發音大多都是從小熏陶,在這上面下功夫的人大多非富即貴。他不想惹事,主動出言解釋道:“他們沒有惡意。”
“我知道,他們很熱情。”傑森微笑,自然地落坐在吧台前高腳椅,那雙長腿垂下仍可毫不費力地支撐在地上,一言一行抓人眼球。
這種環境讓他有着久違的唏噓。傑森勾了勾唇,調侃道,“我想我可能是特殊客戶,比如第一百位免單什麼的,不然他們叫的這麼大聲不會是被我迷住吧?”
酒保莞爾,但他得承認這位客人确實有一副得天獨厚的好相貌。立體深邃的五官,每一分線條都恰到好處,精緻中透露一些鋒利。眉宇間是的桀骜被經世事後的沉穩和内斂壓下,特别是那雙幽藍色的眼眸,神秘幽靜,宛如波瀾壯闊的大海。眼尾稍稍上挑,密密的眼簾出加深了陰影。這樣一個人卻穿着最正經不過的西裝,質地優良的襯衫外面簡單地披着一件面料挺闊的輕薄外套,腳下踩着锃亮的黑色皮鞋。野性和内斂并存,确實很出衆。
傑森真的隻是開玩笑,但是酒保笑而不語的樣子看起來又有點奇怪。沒有這方面經驗是傑森不解地眨了眨眼,單純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又差點切換錯了語言。
在人間說地獄笑話可以,說地獄語言可不行。惡魔的低語和上帝的召喚同理,一下子可以讓人靈魂皈依,直接和人間說再見。
唔,怎麼還在發呆?真說錯話了?現在要去找光明牧師嗎?傑森猶豫。他其實會一點光明魔法來着,但是效果怎麼樣存疑。
萬幸的是馬上醒神的酒保拿出了菜單。傑森松了口氣,老老實實翻動着,今天在外面遊蕩一圈的他急需能量補充。他記得布魯斯說過這家酒館的炸薯條很好吃,東區千變萬化,沒想到它還沒有倒閉。第一次來酒館沒有經驗,點單的流程和普通地方有什麼不同嗎?
他詢問地看向酒保。
酒保輕聲回複:“和我說就行,您要來一杯什麼呢?”
“有什麼推薦嗎?”傑森掃過桌面,遲疑了會後,十分謹慎地選擇:“算了,給我一杯威士忌就行。”
那些酒液花裡胡哨地看着眼疼,他現在隻想來點烈的。
*
哥譚的一切很容易讓他想起過去。
其實韋恩家也有很多酒,但是傑森回想了一圈腦子還是空白。因為養父威利斯的酗酒行為,傑森對酒敬而遠之。以前布魯斯給他安排的品酒課他學的也不認真,現在幹脆忘得一幹二淨。而且布魯斯知道他的心結,就算是教導也隻限于理論。
他腦海裡的琳琅滿目僅限于酒瓶,酒是什麼味道呢,是苦澀還是辛辣,真的能解千愁嗎?傑森不知道,他隻是下意識讨厭失控,讨厭像威利斯那樣腐爛在哥譚,所以他有一段時間很抗拒這些液體。
可是學習的很多禮儀課和酒息息相關。
那時候自己還小,真情實感擔憂過這一點:“學不會喝酒,如果宴會上有人勸酒怎麼辦?拒絕會很沒有禮貌嗎?”
而布魯斯則理所當然地回複:“當然不會了。誰讓你幹不樂意的事情,你告訴我,我把他們拉入黑名單。沒有人能強迫你,而且不喝酒是個好習慣,糟糕的大人才會喝酒。”
韋恩家的孩子不需要将就,布魯斯給小時候的他無限的底氣。後面心結解開,自己也沒有破戒,一方面是布魯斯管的嚴,另一方面是他在這方面出乎意料的乖巧,哪怕再好奇也不會去嘗試。
但迪克和布魯斯态度相反,因為吃過酒量的虧——毒藤女和小醜女聯手給他灌酒讓他差點失身不得不求助老父親。這簡直就是夜翼義警生涯一大污點,傑森絕對不能因為這個栽了!
反正酒嘛,就是這樣,最主要得練。迪克不覺得傑森會沉迷酒精,他立志要讓傑森成功脫敏。
迪克決定循序漸進。
他本人是品嘗過酒櫃中大多數酒的,對其中的口感色澤侃侃而談。知道傑森對文學感興趣後,還查了很多資料,然後興高采烈地在他面前賣弄哪些酒可以和文豪扯上關系,趁着阿福不在慫恿自家弟弟趕緊試一試。
迪克就是個笨蛋,無論怎麼樣哼哼唧唧,傑森也說不出讨厭他的話。
不過,那時候自己乖巧的近乎死闆,再好奇也會拒絕迪克,一心一意地喝着自己的牛奶。偶爾迪克得瑟過頭了,他還會直接搖來阿福,舉報迪克慫恿未成年喝酒。每當這種時候迪克總會讪讪一笑,嘟囔幾句傑森是個乖寶寶後,下次繼續自己的慫恿大業。
“别太乖了傑森。”迪克總是笑得燦爛。他們關系好起來後,這個有些笨拙的哥哥會帶着他幹會讓布魯斯血壓升高的事情。傑森也不是總拒絕他的,畢竟誰能拒絕迪克·格雷森呢。
一些無傷大雅的事情也被帶着幹了不少,然後因為經驗不足和迪克雙雙翻車,貢獻了很多黑曆史。
這家小酒館就曾經出現在蝙蝠電腦,那時候他還是羅賓,布魯斯親口承諾他成年後為他開那瓶柏圖斯。迪克表示會帶着弟弟見識一下酒吧……
現在他成年了,布魯斯管不了他有沒有喝酒了,柏圖斯不知道還在不在?迪克都不知道帶幾個弟弟妹妹去酒吧了。
想到這裡,傑森内心黯淡,錯過的時間是鴻溝,死而複生是禁忌,他是從地獄回來的人,理智告訴他不該打擾他們生活。
靠,酸死了!
*
察言觀色是酒保的基本功,他看着情緒突然低落的傑森,不再主動搭話,從冰桶裡拿出一個冰球開始雕琢。
酒館的音樂很舒緩,傑森解開圍巾随手放在吧台上,安靜地看着酒保的動作。透亮的冰球落下細細簌簌的小冰渣,
“客人,您的威士忌。”酒保将酒杯放在面前。玻璃和桌子發生的輕響。傑森回過神來,略有些生疏地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辛辣,苦澀,絲滑冰涼的酒液在肚裡燃燒出連綿的火苗,那是驟然燒心的熾熱。
傑森動作一頓,仰頭全部喝完,他突然明白為什麼會有人癡迷酒精了。
他舉着酒杯對着光,驚奇地發現杯中的冰塊是一朵怒放的冰雕玫瑰。第一次有這個待遇的傑森眨了眨眼睛,輕笑:“這是特殊服務?”
酒保為他添了一杯,“當然,您可以喝慢些。今晚您的的消費全免單。”
“哇哦。”傑森低低地笑了一聲,“要我說謝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