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為了不擾他們共處之時,則是遠遠地跟在了後頭,是桑榆推着裴沅。說起來他身患重病,其實身體一點也不差,再加上輪椅實木繁重,桑榆推起來還是有些費力的。
“世子,前出陽光正好,咱們就停在那處吧!”隻管桑榆說着,裴沅不應不答,隻是懶懶地聽着,似乎默認一切。
看似不挑不揀,實則最難伺候了,經過這小一個月的相處,裴沅就像是吃軟不吃硬的那一派家夥,桑榆坐在湖邊的石頭上,看着他的背影想。
春日暖光灑落在庭院的青石磚上,裴沅背影逆着陽光,輪廓泛着隐隐的光暈,他脊背挺得筆直,即使坐在輪椅上,那把輪椅仿佛也與他無甚關系,連個陪襯都算不上,或者說,他本就不屬于坐在輪椅之上。
“世子,你要是信得過我的話,我可以……”
“你把東牆角的那兩棵梅花砍了!?”
剩下的半句話被他不可置信的斥聲噎在了嗓子眼裡,狀況之外的她愣了一瞬,試圖理解他突如其來的怒火,隻好先說:“那兩棵梅花樹死了,留着也沒用,我就叫砍了,來年再找兩棵樹苗栽呗……”
裴沅轉身緊緊盯着她,皺着眉頭,雙眼盡是憤恨之色,“誰叫你動的?”他咬着字,一字一句道。
瞧着他的臉色,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呆滞地搖了搖頭,嗫嚅道:“你不是說叫我随意嗎……”
她話還沒說完,便見他自己推着輪椅離開了。
看此狀況,桑榆知道自己闖了禍端,回去叫阿岫去打問府上老人,才知道那是裴沅母親生前親手栽下的。枯死兩年了,裴沅一直沒舍得叫人砍掉,反被叫她給禍害了。
“整理後花園的奴仆都是府上的新人,不知道情況,把姑娘你也連累了,我今日瞧見世子的臉色,屬實不好,怕不是一般生氣。”阿岫往桌上的茶壺裡灌了些沸水。
室内燭火點燃,外面天已經臨近黑了,桑榆朝外望了一眼,看架勢裴沅不會再來了。
主要他自己說一切仍她處理,那天下人問她的時候,她想也沒想便應下了,想着後面也能從外面買兩棵新樹苗,不然兩棵枯樹矗在那兒,平白占了一塊空地,可惜了。
“您要不想個補救的法子?”阿岫道。
“能拿什麼補救?樹根都被我叫人給挖走了……”桑榆趿上鞋,起身在床上躺下,思量道:“就當是扯平了,他偏心,我挖了他的樹,還能怎麼樣?”
她翻了個身,将頭埋進繡滿纏枝紋的紅底鑲金軟枕裡,能隐約看見午間被卸下來的門檻,如今又安然無恙地裝了上去,似乎從未被人打動過般。
阿岫出去快來一盆熱水,順帶帶來了桑府差人從來的家書,桑榆立馬看完過後,便寫了一份書信封好,叫人明日一早送回去。自從上次裴沅說過之後,她便一直私底下偷偷聯系,哪怕是叫下人送信,也是躲着,盡量掩人耳目。
最近旱災鬧得厲害,京城也不安穩,新舊兩黨鬧得不可開交,桑駿早早生了乞骸骨之意,隻是聖上一直不願意放人。
裴沅的怒意持續了幾日,府上奴仆知之不多,加上東園那邊傳來裴沅又病倒的消息,便以為是他身體又不行了,畢竟宮裡太醫那句“活不過半年”的話在那兒擺着,人們總是不由得聯系起來。
随着慧娘回來,莊子裡鬧鼠疫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世子府,桑榆怕招來禍事,便早早叫人清洗打掃,每日在各房中熏制艾草,好好提防着。
鼠疫是死病,桑榆之前隻是在書本上看過,極少有人能治愈,基本得上就定了将死的命。府上人多,一旦有人傳染,剩下幾十人的命也難說了。
裴沅一不來,桑榆便過上了輕快日子,天氣愈加暖了,她有時候在廊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把招财抱進自己懷裡,取了一塊牛舌餅喂它,嘗過一口之後,再怎樣也不肯嘗第二口了,原來它也不這樣,桑榆記着它挺愛吃的。
“阿岫,你今早給它喂了多少?我給它喂東西,他怎麼不吃呢?”招财爬在她懷裡,一副懶懶的樣子,好似對什麼都提不上興趣,小尾巴蜷在一起,任憑她怎麼摸,也沒有反應。
阿岫走過來看了眼,“哪能啊?我每日就按照姑娘的指示,半日一碗剩飯,再不會多喂了,您不知,它今日剩下了半碗飯,給他喂水也不喝,從前天就開始這樣了。”
桑榆也是納悶了,隻好将它放在太陽底下,仔細瞧了兩眼,便回屋洗手去了。
不過晚上,東園那邊又出事了,宮裡來了太醫,在裴沅的身上診斷出了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