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遠處誰将銅盆連帶着水打翻在地,她可能一時半會兒都醒不過來。
一睜眼,入目的竟是一本書……落日的光線刺眼,裴沅舉着書給她遮陽。
“裴沅……”
桑榆眯着眼瞧他,裴沅依舊面無表情,隻是淡淡将書放下。
裴沅:“最近沒睡好?以前沒看過你下午瞌睡。”
桑榆揉了揉眼睛,“我最近一直嗜睡,不知道怎麼了。”
所謂醫者不自治,恰逢麥冬過來尋他回去,裴沅便叫麥冬給她把脈。
麥冬不在意,笑道:“許是最近換季,沒休息好,不必太過緊張,我回去給你開兩貼調理的方子就好。”
聽罷,桑榆便放了心,擺手道:“還是算了,沒病是什麼藥,說不準過兩天就好了。”
裴沅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麥冬,随後将視線移到桑榆身上。
她臉色正常,瞧不出哪裡不妥。
桑榆的心思在另一邊,隻顧着看那處院門附近的竹林是否跟原先一樣,易不易被人發現,确保無事之後,她又開了口。
“近來聽府上的人說,慧娘的病情不曾有過好轉,府上的人病都好了,就她一個如此,我怕再惹出事端,我想着她也老了,不如給她些錢财,叫她回莊子養老去吧。”
裴沅不語,她補充道:“再過幾日叫她離開?”
既然身世沉重,至今都諱莫如深,那她要尤其注意措辭。
裴沅遲遲不答,麥冬出來圓場。
“一般這種病,一輩子隻得一次,府上的人都得過,怕是不會再傳染上了,等她病好之後,再叫她走吧,不然傳出去名聲不好聽。”
裴沅點頭,“這樣也好。”
計劃落空,桑榆雖心上不爽,但面上依舊如常。
她不确定裴沅的心思,有些事情在沒有定論之前,她不想徹底把自己攪進去,更不想叫裴沅知道。
知道的人越少,後續處理才越順意。
既然如此,她隻好再謀出路。
直至人走了沒影,裴沅才開口,“她到底怎麼樣?”
麥冬歎了口氣,“回去說。”
他将裴沅推回東園,仔細将門關上,再回味方才的脈象,大抵能肯定了。
麥冬:“若是沒猜錯,應該是十三年前的老把戲。”
裴沅眸色一深,“紫藤砂?”
麥冬點頭,“我記得您說過,王妃生前最初的症狀就是嗜睡,不過當初是在孕中,所以不曾在意,等到毒症顯現的時候,這毒就深了。”
屆時,哪怕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了。就像是十三年前,被人診斷為肺痨而死。
語罷,麥冬清楚地看見裴沅眼中透出的狠厲,見他思忖的樣子,猜到他心中已有了下一步。
半死不活的慧娘黑了心,心裡沒有幾斤幾兩,貪圖錢财賣主求榮,在府上作威作福十年,竟仍然不收手。
管她是有苦難言,騎虎難下,還是賊心不變,喪了良心,都已然注定是自己的掘墓人。
裴沅冷聲道:“将計就計,我也到了該死的時候了。”
計劃在即,裴沅正愁着怎麼金蟬脫殼,如今敵人的計劃送上門,正巧借來一用。
有什麼比死人更令人放心呢。
麥冬猶豫:“那……夫人怎麼辦?”
那日董氏來找,裴沅知道。
二人聊了多久的話,他也清楚,從幾日前,桑榆命人清掃院子開始,再到今日開口送走慧娘,他就大概猜到了。
她知道了。
不平,但是畏懼;所以她繞開了他,而是選擇将人送走處理。
若不是因為他而偷跑進來,她也不會被人盯上。
宮裡或許已經知道了,如果他不盡早與她分割,她的命難保。
今日下午,她偷偷看了很多眼竹林,還默默觀察他的神色,都一清二楚地被他收入眼底。
這種人,他怎麼好辜負。
裴沅換了口氣,平緩了神色後,說:“先按兵不動,還剩一個月時間,你先治好她,剩下的暫先不插手。”
當務之急,就是先保住她的命。
麥冬從小凳子上站起身,拍了拍衣袖說:“那我現在就去開方子,明日叫阿岫給她家的主子用上,不至于叫她丢了命。”
裴沅心中有自己的考量,麥冬選擇不插手。
在關鍵時刻,他相信裴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