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興緻被壞,一路面無表情,比平時的神色更加冷淡了幾分。
裴青跟在自家主子後面,“今早齊伯在牢中過世,齊盛甯死不屈,還是老樣子,齊林酒囊飯袋一個,耐不住拷打,昨晚招了。”
裴沅無甚反應,翻身下馬後便徑直往院子走去。
裴青歎了口氣,隻好小心當差。
自家主子忍辱負重多少年,為的不就是如今能為裴家揚眉吐氣嗎?
朝中大獄走去,耳邊總是隐隐傳來呻吟,裴沅習以為常,拿起案牍上已畫押過的供詞,确與實況符合之後,邁步去找了齊盛,那位勢力滔天,與齊太後為兄妹的侯爺和小閣老。
他也懶得進去,隻是站在牢外,靜靜看着渾身血污的齊盛。
齊盛倚牆而笑,箕踞輕嗤道:“你爹娘的仇也報了,現下又來找我如何?”
要說他這輩子也是苦,要強了一輩子,生了那麼一個沒出息的兒!
他咬緊牙關不說,就是為了惡心裴沅,都是死路一條,為何要多給自己按條通敵叛國的罪狀。
裴沅一手輕垂,一手背在身後,睥睨寒聲道:“你兒子說得沒錯,但是少了東西,應該隻有你知道。”
齊林沒必要再隐瞞着什麼。
齊盛惡狠狠地看着他,将頭扭向一邊。
裴沅不理,隻道:“為了防止我爹擁兵自重,權勢過大,你們出手我理解,可為何還要害我娘?”
“知道原因的人已經死了。”齊盛不想與他兜圈子,“我們不屑向後宅婦人動手。”
裴沅冷笑,“你的意思是這是齊珍一人的主意?可是又如何,她的什麼你不知道?整個朝政都在你們齊家的把控下,齊珍不也是傀儡一個?”
齊盛苦笑,一聲兩聲,最後放聲大笑,帶着幾分悲怆,響徹整個牢獄。
“齊珍,我給你說過什麼?做人做事别太趕盡殺絕,小心适得其反,你看看,你愛了一輩子男人的兒子,把咱們家幾十年的基業全給毀了!”
裴沅凝眉。
齊盛急轉神色,指着裴沅的鼻子罵道:“你以為你爹是什麼好人,當初要不是我們齊家栽培,他能上陣打仗,他能有那番成就嗎?翅膀硬了就想逃開齊家的掌控,想單飛,想得美!他行軍打仗多年,邊境百姓不知朝中皇帝,隻知他安定王,這就是他最大的過!”
所以他們才決定下手,與外朝裡應外合,将安定王及其親信部隊伏擊殲滅,營造出戰敗假象,騙過全朝上下。
全隊上下五千人,派出兩萬人馬,整整打了兩個時辰,回來時也隻剩下三千人,齊盛如今仍舊清楚記得書信傳來的内容。
“他但凡聽我們的話,乖乖娶了齊珍,哪來的這些事情?知府的女兒有何可好!?”
北境知府的女兒和内閣首輔的女兒相比,确實相差甚遠。
可越是這般比較,才可知他們父母當初是何等相愛。
裴沅竟不知他爹與當朝太後曾經有何牽扯,自出生以來,他隻知父母之間感情甚笃。若真是齊珍為了一己仇恨謀害他娘,父母泉下有知,夫妻二人又該如何相處?
“今日遞交供詞,待到後日,便上路了,可還有什麼想吃的,滿足你。”裴沅不為所動,語氣正經卻又帶幾分輕嘲。
齊盛就恨自己,當初聽了皇帝的話心慈手軟,把裴沅這個小雜種留下,釀成今日禍患。
“裴沅,别以為跟了李煦你就真的無憂了,小心我今日遭遇,便是你明日之下場。”齊盛罵道。
共苦之時,情同魚水;同甘之日,義絕雲漢。
曆代多少朝臣便是如此,誰能幸免?
裴沅拂袖離開,整理好齊家整個案件之後,進宮面聖。
崇甯帝看完卷宗和供詞之後,心情大好,直呼裴沅能幹,“死在齊家手下的忠臣良将可算是能瞑目了,相信你爹的在天之靈也定能了然了。”
他能從親王走到今日之地步,裴沅的過人能力他看在眼裡,戰場上骁勇善戰,官場中又遊刃有餘,行事果斷。
濟州城災荒嚴重,加之匪患遍地,裴沅自願請命前去解決,僅僅半月便成果斐然,昨日濟州城父母官遞來折子,盡是對裴沅的一片贊美。
此人若是能用好,便是佐人之才。
“說吧,要什麼獎勵?朕都滿足你。”
裴沅行禮,“臣能活到今日,全要感念陛下當年相救,為陛下效忠是臣的本分,萬不敢當賞賜。”
崇甯帝見他不肯收,之前聽說裴沅将桑家的女兒重新接了回來,想到這幢婚事還是他促成的,便命人将賞賜給在了桑榆頭上,叫她好好侍奉夫君,早日延綿子嗣。
在府上正樂得自在的桑榆,看見如流水般的賞賜進門,委實受寵若驚,再聽到皇帝的吩咐,總覺着是在點她。
桑榆放下醫書,叫阿岫拿來為裴沅縫制的新衣,主仆兩個又開始修剪。
“姑娘,這已經很好了,婢子都算拿着讀書石來看,也找不出一個錯了。”阿岫撓腮道。
桑榆用手撫平衣角,“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