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若星後知後覺地嗅到一絲酸味,啞然失笑。
她順着陽野的後腦勺,捋了捋他的長發,安撫道:“我更重視你,不然為什麼問你的意見呢?”
陽野輕笑兩聲:“這樣就很好。”
隻要不逃避他的感情,隻要能給他一點回應……哪怕這偶爾一兩句好聽的話是他求來的,哪怕是為了哄他而已……他依然發自内心地感到快樂。
午後,法官考核如期而至。
一出門,任若星就被過于燦爛的陽光晃了眼,險些萌生退意——天氣很好。
祭台前的廣場上,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許多人。
因為知道任若星要考獸神法十則的内容,想要成為法官的人們紛紛對着祭台臨時抱神腳,生怕還有哪個字沒認全,又或是哪條規則的含義沒記對。
任若星無奈地搖了搖頭:獸神法十則就刻在祭台上,無異于告訴大家是開卷考,怎麼會簡簡單單考他們能照着念的東西呢?
她足下輕輕用力,躍上祭台,在有樹蔭遮擋的邊緣坐下,俯視着祭台下的人群。
主考官到場,之前還在熱烈讨論的居民們都自覺噤聲。無需任若星刻意做什麼,他們的目光就都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她坐在陰影裡,露出溫和的笑容:“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衆人面面相觑片刻,零星冒出幾句:“準備好了。”
聽起來亂糟糟的,也沒什麼底氣。
她笑得更燦爛了,安慰道:“不用緊張,我不會為難你們。”
耳尖微動,她捕捉到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轉頭便看到獸王與祭司如約而來。
既然十二位法官需要得到他們的認可,不如提早讓他們來旁觀整個流程。如無異議,今日就能定下常設法庭法官的所有人選。
而且,他們的存在對考核本身也有幫助。她想選的法官,可不是畏懼和盲從強權的人。
考核由任若星主導,陽野在祭台下方幫她維持必要的秩序。
她讓參加考核的人們先退後幾步,在祭台前留出一片空地。
“第一題。”她毫無預兆地開口,讓連具體考核方式都不清楚的衆人一愣。
“在人權則中,每個人都享有生命權,任何人不得侵害。對嗎?”
任若星展開雙臂:“認為對的人,請站在我的左手邊;認為不對的人,請站在我的右手邊。”
這一題很簡單,所有人都在她的左側站定。
她笑着鼓勵道:“很好。接下來也是這樣的規則,選擇過程中不可以互相讨論,請大家認真聽題。”
是的,她最後決定采用的,就是這樣簡單到有些草率的考核方式。
沒有紙筆考試,沒有提問搶答,甚至很難說有什麼競争性。
每個人都能看到别人的選擇。在這個過程中,一個人究竟是随大流還是保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才是她真正想要看到的東西。
如果選出的十二位法官都是些搖擺不定、沒有主見的人,那常設法庭也就形同虛設了。
第一題隻是為了講解規則,後面的問題,才是重中之重。
待衆人退回原來的位置後,任若星繼續提問:
“如果一個獸人打死了一個奴隸,這個獸人的行為是否屬于傷害則中的殺人罪?”
這回,居民們的答案不再一緻——絕大部分人認為不屬于,但也有少數幾人站在她的左手邊。
任若星率先詢問站在她左手邊的人:“為什麼?”
她擡手示意他們挨個作答。
有人答道:“每個人都享有生命權,不得被他人侵害。奴隸也是人。”
任若星沒有給出任何評價,又轉頭看向站在她右側的人:“為什麼?”
“大熊部落的居民才是人,奴隸不是人,他們沒有人權。”
“對啊,奴隸怎麼能算是人呢!”
這是多數人的态度,但也有不一樣的聲音——
“我不否認奴隸是人。但我認為不能隻看表面上獸人打死了奴隸,還要看獸人為什麼這麼做。傷害則裡說,如果出于正當防衛造成傷害結果,不屬于殺人罪或傷人罪。”
說這話的人,是大寶。
任若星面上表情不變,心裡卻笑開了花:這就是她想聽的答案!
大寶說到“不否認奴隸是人”的時候,有好幾個人露出嘲諷的表情。但當他提到“正當防衛”的時候,更多人眼裡呈現出恍然大悟,仿佛在說:我怎麼沒想到?
之後,每個人對選擇都更加慎重了。他們都意識到,隻記住規則是不夠的,還需要交叉理解和運用。
十個問題之後,任若星提名了十二位法官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