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那個房間,時歲在走樓梯上樓時路過多次。她膽子小,不敢一個人晚上坐電梯,對這個房間頗有印象。
“記得是記得。”時歲說,“但從沒見那個門打開過,不知道裡面有什麼。”
“不知道那就對了,那是晏聽禮弟弟的房間。”
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
“弟弟?”時歲重複了一遍,“弟弟?!”
“是,晏聽禮有一個弟弟,親弟弟,叫晏從謹。”
時歲驚在原地:“那他弟弟呢?我怎麼從沒見過?”
周栩妍望着她,沒說話。
時歲神情漸漸變了色,“不會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
時歲有些晃神。
“你有沒有覺得,晏聽禮和父母關系不太好,尤其是宋阿姨。”
時歲緩緩點頭。
“晏從謹的死,宋阿姨至今還沒釋懷。”
“或者說,她至今還在怪晏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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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雨來得又快又急,晚餐結束,屋外風急雨洩。
“聽禮,送送蘇老師一家。”晏則呈吩咐晏聽禮,邊親自将傘撐開,示意蘇烨先行。
“今天真是叨擾你們了。”落後一步的蘇夫人和宋婕莞爾。
宋婕親昵地握住蘇涵的手:“哪裡的話,我可是打心眼裡喜歡小涵,知道她來開心得不得了。”
蘇夫人輕笑:“我也是特别喜歡聽禮的,這麼優秀,就希望讓小涵多和他來往呢。”
一旁蘇涵彎唇,視線從最末的晏聽禮面上掃過,他并未擡頭,也沒表情。
她斂了笑。
到出了門,宋婕撐傘,順手給蘇夫人打上,餘光朝晏聽禮看一眼:“聽禮,你照應一下小涵。”
蘇涵便站在門邊等候,看他修長指骨撐開傘,然後遞給她:“慢走。”
她懵了,遲遲沒接。
“聽禮。”宋婕注意到這邊,語調微沉,“外邊風大,怎麼不給小涵撐傘?”
晏聽禮調子緩慢:“兩個人打更容易淋雨。”
氛圍有片刻的凝固。
宋婕臉上挂不住,還沒想好怎麼圓,蘇涵快速接過傘,笑道:“我自己來吧。”
一段小小的插曲,但宋婕再想和蘇夫人寒暄時,後者唇角下撇,不再如剛剛熱絡。
将蘇烨一家送上車,剛剛喧熱的氛圍散去。
冷風刮過,帶起紛揚細雨。
晏則呈走在最前,宋婕次之,晏聽禮在最後,到進家門都沒人說話。
傭人還在收拾飯桌,宋婕掃過去一眼,二人便先放下手中事,回了保姆房。
晏聽禮把手機插回口袋,神情冷恹:“沒什麼事我走了。”
宋婕喊住人:“停下,先過來坐。”
晏聽禮沒動。
“聽禮,先坐,我們有點話和你說。”晏則呈的語氣還算溫和。
“下次吧,我有點困。”晏聽禮淡淡道,轉身繼續走。
晏則呈皺眉,正要開口,側面沙發上的宋婕揚聲:“聽禮,你對我們什麼态度?”
“小婕,你冷靜點。”晏則呈出聲。
宋婕眼神漠然,理都沒理。
晏則呈扯了下唇,也沒繼續貼冷屁股,緩和嗓音和晏聽禮說:“聽禮,我就長話短說。”
晏聽禮垂眼睑,看門外的落雨。
“蘇烨晚年得女,對蘇涵極其寵愛。而且看得出,他很欣賞你。”晏則呈說。
宋婕:“蘇涵也才貌雙全,和你很合适,看得出人姑娘對你也有好感。”
晏則呈順勢接話:“具我所知,多家公司都試圖接觸蘇烨團隊,但目前,他隻接受了我們的邀約。聽禮,你一直是聰明的,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觀察晏聽禮的臉色,又加了句:“就算你不喜歡,忍一忍,接觸過這段時間,别的之後再說,又沒讓你現在和她結婚。”
談起事業,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婦,又有了不約而同的默契。
幾秒安靜。
晏聽禮眼珠懶倦地轉動一下,“嗬”得笑了聲。
“您說的對,”他款步邁向廳前,“力鳴砸錢,盛視砸資源都見不到蘇烨一面,我賣肉賣身就能讓他效力啟升一輩子。”
俯身看向二人,“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劃算的買賣?會所的營銷都得誇二位一句銷冠。”
“混賬東西!”晏則呈臉色漆黑,語氣陡然變厲,“你聽聽你在說什麼?”
“話也說完了,”晏聽禮斂了表情,“我走了。”
“站住。”宋婕喊住人。
晏聽禮腳步直奔大門。
眼看說的話三番五次不成作用,宋婕怒從心起:“你到底對我是什麼态度?還有沒有把我當你媽?”
“您說沒有就沒有吧。”晏聽禮擺一下手,半隻腳已經踏出門。
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突然,“砰”一聲,伴随宋婕絆倒在地的痛呼。
晏聽禮眉頭收緊,對面的晏則呈動了下腳,手也伸出一半。
宋婕強忍疼,冷冷對他道:“别碰我。”
晏則呈臉色更差:“還不過來扶你媽。”
晏聽禮回身,宋婕的嗓音漠然:“也不用你。”
他腳步停頓。
宋婕:“喊蔣阿姨過來。”
宋婕崴到了腳,被傭人攙着回房間處理傷勢。
晏聽禮靠在門邊,眼睫垂落一層陰影。
“上去看看你媽。”晏則呈點了根煙。
“她不想看到我,何必礙眼。”
“她畢竟是你媽,你——”話還未落,晏則呈手機鈴響,他掃了眼,摁滅,鈴聲又響,他便走出幾步,“稍等,我先接個電話。”
隔得遠聽不清,但晏則呈眉眼舒展,噙着暧昧的笑。
晏聽禮唇角弧度譏諷。
“公司那邊有點事,”晏則呈挂了電話過來,低頭整理領帶:“你上去看看她,我得走了。”
走前再看他一眼:“聽禮,你是我唯一的繼承人,一直都是。”
“蘇烨團隊掌握的專利和技術,你比誰都知道有多重要,偶爾叛逆也要有個度。”
車尾燈消失在雨幕,晏則呈離開了。
樓梯傳來腳步聲,蔣阿姨下來,朝屋外探了探頭:“先生這就走了?”
晏聽禮往裡走,沒有回答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真是…”蔣阿姨歎息,“夫人腳踝都摔腫了,先生怎麼都不留在家裡照應照應,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
她是宋婕從宋家帶來的阿姨,自是心疼她。
但私自議論雇主,就是大忌。
晏聽禮掀眼皮,看過去一眼。
蔣阿姨感到一陣冷意,低頭縮腰,住了嘴。
“媽怎麼樣。”他按電梯。
“腳腫的很嚴重,我剛剛拿冰塊給夫人敷過了,好了一些。”蔣阿姨說,“但心情還是不好…”
她多希望他能順着宋婕,多體諒母親,但一看晏聽禮,這話又全然不敢說出口。
這位少爺從來矜貴有主意,何曾能受人擺布。
正想着,晏聽禮突然停下。
“小禮?”她疑惑。
“我不去了。”他平淡說。
“為什麼?”
“我去她心情更不好。”
“怎麼會,哪有做媽的看見自己孩子不開心的?”蔣阿姨想當然說。
說完,她看青年眼睫動了下:“是嗎。”
反問的語調,腳步卻沒再停,走到宋婕卧室外。
厚重的地毯掩蓋住腳步,卧房的門虛掩着,露出暖色燈光,晏聽禮手擡到一半。
裡面傳來細碎的人聲,是李阿姨在勸宋婕。
“您寬寬心,小禮有主見慣了,可能不喜歡被安排…”
“不,有的孩子天生冷血,他不親我,從小就不親,也不聽我的話。”
“哪有孩子不親媽媽的。”
“是啊,哪有孩子不親媽媽的。”宋婕閉眼,“他根本算不上我的孩子,是晏則呈培養的冷血機器。”
宋婕捂着臉,染上泣音,“我的從謹,從謹從小就親我,會軟軟地叫我媽媽,會撲到我懷裡撒嬌,還最聽我的話。為什麼老天帶走的要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