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留下簡短的兩句話:“沈輕塵,你我一邪一正,終歸是不同路的,我走了,此生不複相見。”
沈輕塵不敢相信明明前一晚還同寝的人一睜眼就消失了,她找遍了房間和院子,又跑出去尋她,沒人見過郁辭的身影,卻也沒人見到她下山。
沈輕塵跑得發絲淩亂,額頭出了細汗,有些狼狽,她頹然地坐在正堂門檻上,将信揉成一團攥在掌心,眼眶氣得泛紅,心裡的難受快要将她吞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行走江湖多的是生離死别,可當郁辭對她不告而别,她卻難受得說不出話,明明在她的記憶裡,自己和她認識并沒有多久,那種難過從何而來?
心底一陣陣絞痛傳來,痛得她額頭出了一層冷汗,沈輕塵捂住快要絞裂的心髒,本想将手心又皺又亂的紙團扔出去,卻還是塞進懷裡,心緒紛亂。
“輕塵。”
衛岚晌午還未見到沈輕塵,隻好親自來找人。
衛岚一席素淨白衣,青絲用一支素雅的步搖挽起,整個人看起來端莊淡雅。
眼前是微微揚起的裙擺,沈輕塵微揚起頭。
“輕塵,你怎麼坐在這裡?”
沈輕塵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澀:“師父,你怎麼來了?”
畢竟是從小養大的徒兒,衛岚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強顔歡笑,衛岚動作優雅地撩起裙擺,也和沈輕塵一樣坐在了門檻上。
“來看看你。”衛岚說。
兩人默默地坐了片刻,沈輕塵長睫輕顫,垂下,嗓音微啞:“她……走了。”
衛岚知道沈輕塵說的“她”是誰,絲毫沒有意外,郁辭的離開更證實了她心中猜測,衛岚在心底歎了口氣。
“輕塵,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衛岚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該學會告别。”
沈輕塵臉色有些難看,薄唇微抿,垂下頭不說話了。
衛岚見她這樣,嘴唇嚅動,還是沒有說出話來,輕塵這麼聰明,不用她說應該也很快就會醒悟過來的。
*
花園中,沈青武與沈輕塵在石子路上走着,沈輕塵落後沈青武一步。
碎玉堂各處都種滿了草藥,清風吹來,心曠神怡。
“輕塵,我聽你師父說了,因為牽姬落你不記得當日發生之事了?”沈青武背着手,面色凝重。
沈輕塵有些提不起精神,神色蔫蔫地“嗯”了一聲,她還在為郁辭的不辭而别難過。
沈青武拍了拍沈輕塵的肩膀,意味深長道:“輕塵,有些事忘記就忘記了,回憶既然痛苦,那就别想這麼多。。”
沈輕塵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吭聲。
“當日武林各派埋伏在楠木叢中,你将魔教妖女引來楠木叢,魔教妖女受到伏擊重傷逃走,你追着離開,我們趕去時受到魔教中人的阻攔,不見你的身影。”沈青武回憶起當日場景也是一陣後怕:“所幸你平安歸來。”
沈輕塵聽到沈青武描述的這一段,根本沒有任何印象,曾經一閃而過的念頭終于被她捕抓到了,是了,她所有人都記得,唯獨忘了郁辭,忘了與她發生的所有事。
沈輕塵眼睛微微睜大,是不是就是說……郁辭就是她的心愛之人……
她還記得醒來後的第一次見面,郁辭那哀傷又帶着恨意的眼神刺痛了沈輕塵的心,這就說得通了,被愛的人傷害、遺忘,任誰也不能接受……
郁辭想殺了她,卻終究狠不下心來。
那種心髒絞痛的感覺如期而至,沈輕塵捂住胸口,她終于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了,是因為牽姬落也是因為郁辭。
“忘記便忘記了吧,牽姬落無解,别費力去想什麼心愛之人了,為父隻希望你努力……”
沈輕塵根本沒聽沈青武在說什麼,她滿腦子都是郁辭,隻剩下一個念頭,找到她。
盡管還想不起兩人之間發生過的那些事,可沈輕塵卻迫切地想找到她,待在她身旁……
“爹,如果我不甘心做一個記憶殘缺的人呢?”沈輕塵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輕顫,“就算死,我也想找回那段記憶。”
牽姬落的威力,不願屈服那便是尋死。
“輕塵,你可還記得你身上肩負的責任和使命?”沈青武聲音嚴厲下來:“你是碎玉堂的少堂主,未來的堂主,碎玉堂上上下下百餘藥師、幾百堂生都在歡呼他們的少堂主歸來,碎玉堂的興衰都系在你身上了,你怎麼能有這種念頭?”
“輕塵,還記得你娘親是怎麼死的嗎?”
沈輕塵怎麼可能忘記。
沈青武語氣嚴厲,神色憤恨:“是被魔教教主上官青雲害死的!你可記得你小時候說的,要殺了魔教教主為你娘親報仇,大仇未得報,你怎麼能為了情情愛愛放棄自己的生命?”
沈輕塵垂首而立,像個挨訓的孩童。
半晌,沈青武緩和語氣:“輕塵,我知道你向來聽話乖巧,不會讓為父失望的。”
沈輕塵輕輕“嗯”了聲,“爹,我突然想起來師父找我還有事,我先過去一趟。”
沈青武深深看了她一眼:“去吧。”
沈輕塵失魂落魄地轉身快步離開了。
“師父。”
沈輕塵是小跑着進煉藥房的,衛岚正在記錄制藥過程,見沈輕塵推門而入,放下了還沾着墨水的毛筆。
“輕塵,過來。”衛岚朝沈輕塵招了招手。
沈輕塵在桌案前站定,衛岚從桌案後繞出來,站在沈輕塵面前,眉眼溫柔,眼角有幾絲笑紋,歲月不敗美人,師父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師父,倘若有一日我回憶起與心愛之人的點滴,會怎麼樣?又或者說,我與她一直待在一起呢?”
衛岚眸色沉了幾分:“輕塵,你知道的,何必再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