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兩人不約而同地請了假。
斐溯是因為發高燒,而紀洄是需要時間去消化和應對。
可是他又能想出什麼好辦法呢。
他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也不過是裝作忘記和什麼都不知道。
在父親紀紅雲的辦公室裡,紀洄直挺挺地躺在沙發上,瞪着眼睛看天花闆。
紀渙有些好笑地敲了一下弟弟的腳踝,坐到沙發的角落:“我們小幾又有煩惱啦?”
這個比自己和小溪小了十歲的弟弟,來到這世上純屬是一場意外,早産出生,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做完手術身體還沒完全恢複,晶狀體又受損了,要他去做修複手術又和以前一樣拖沓着不願意去,家裡人對他不說千嬌百寵,那也是百依百順,特别是那件事情發生之後,隻要不影響正常生活,什麼都随着他去。
隻要紀洄能開開心心地活着就好。
紀洄身體用力,整個人颠倒過來,他把頭放在紀渙腿上,就像平時紀溪那樣唉聲歎氣:“哥啊,我多少歲了?”
“十二,馬上十三。”紀渙給他壓平蹭亂的頭發,“還隻是個小孩子呢。”
“是啊,還是個小孩子。”紀洄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那怎麼會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啊!”
“不能跟我們講?”紀渙看見紀紅雲蹑手蹑腳走進來的身影,擡手比了個噓的動作。
紀洄繼續歎氣:“也不是不能講,隻是講了好像也沒辦法幫什麼忙。”
紀渙和紀紅雲交換了眼神,後者若有所思,紀洄又補充:“不是你們沒法幫忙,也不是我沒法幫,隻是幫不幫好像都不太好。”
“是斐溯的事情吧。”紀紅雲冷不丁一出聲,紀洄直接被吓得坐起來猛拍胸口。
換做平時他肯定都吱哇亂叫起來了,但是現在他隻是把手放在心髒附近,聽着裡面的跳動:“爸,你是不是都知道。”
紀紅雲走到他面前的沙發上坐下,沒有解釋更多,隻是跟他道歉:“抱歉小幾,我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斐溯在斐家過得并不算好。”
紀洄心裡發悶,何止是不算好,這都算得上被虐待了。
可惜“家暴”隻算“家庭糾紛”,受害者即便是收集了足夠的證據,卻都不能作為評判加害者構成故意傷害的罪證,更何況還是情況那樣複雜的大家庭。
紀洄覺得不公平。
“如果我那個時候沒帶他回家就好了。”紀洄低下頭摳手指,指甲邊上紅了一片。
紀紅雲脫了西服外套放在沙發上,往後靠坐着,有些疲憊地閉上眼,語氣依舊溫和:“這不是你的錯,斐家很早就開始找他了,如果不是......”
“爸。”紀渙打斷紀紅雲的話,“你等會不是還有個線上會議嗎?我就先帶小幾回家了。”
紀紅雲擺擺手,起身順手摸了一下紀洄的頭:“小幾啊,有些事情不是别人能左右的,得靠自己,也隻能靠自己。”
紀渙攬住紀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大多數家庭都是一地雞毛,甚至是一場噩夢。”
紀洄沒被安慰一點,反而更加萎靡了:“噩夢醒過來才叫噩夢。”
醒不過來,就是現實。
可人隻要活着,還是得去面對現實。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逃避是沒有用的。紀洄背着書包,耷拉着腦袋走進教室,正是剛下早讀的時間,教室的人基本上都在。
收獲了一衆的驚呼和慰問之後,紀洄覺得自己恢複過來了。
他神采奕奕地擡起頭看向自己和斐溯的位置,都是空的。
“诶?斐溯呢?”紀洄想好了好幾種開場白,沒想過這種。
前同桌先是問了他身體好了沒,再是告訴他斐溯和别的事情:“他和你同一天請的假,不過到現在都沒來呢,你倆倒是好,月考都沒參加,這回可比上次期中考試還難......”
紀洄坐到位置上,分了一耳朵聽她說話,心裡卻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還沒松到底呢,教室裡又是響起一陣相似的大呼小叫和噓寒問暖。
他心裡一咯噔,躲在語文書後面擡起頭,與斐溯四目相對。
紀洄本來張口想喊斐溯,但是總是會想到斐海軍,可是喊“小溯”也覺得很奇怪,于是在斐溯打量的目光裡,他喊出了那個之後喊了很久的稱呼。
“文上非!”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喊,就是腦子裡忽然冒出“非”和“文”兩個字,就這樣喊了,後來心情好就喊文上非,心情不好就喊非下文。
斐溯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綽号沒什麼很大的表示,隻是挑了挑眉,随口應付了幾句同學們的問候,走到紀洄邊上朝他也是一個笑:“前幾天月考你是不是又是第一?”
紀洄搖頭:“我沒考。”
斐溯沒有問他為什麼沒考,也沒有跟他解釋自己為什麼這麼久才回來,隻是一邊坐下放書包一邊跟他說話:“我也沒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