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洄也沒有說自己為什麼沒考,更沒說前幾天請了假幹了一些什麼事,同樣是笑着接上斐溯的話:“咱們學校按照成績排考室,那下次期末考我們都在最後一個考室了。”
“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
就像是心照不宣下的謊言。
這種謊言一直持續到初三那年的寒假。
放寒假之前的一個月,他們倆打了很大的一場冷戰,因為學校的一個男生跟紀洄表白了,是那種幾乎全校皆知的高調表白。
那個時候,同性戀對于他們這個年紀來說,還是一個很小衆的詞彙,是異類,是怪胎,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經病”。
紀洄其實應付過很多向他表白的女生,但這是第一次被男生這樣表白,他難得地出現了大腦空白的狀況,所以周圍的人就開始生出莫須有的猜測,将紀洄和同性戀也挂上了鈎。
于是他下意識就想要尋求斐溯的幫助。
可那個時候斐溯站在圍觀人群的最邊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見紀洄看過來,下意識地别過頭,明顯像是不想和他對視。
紀洄隻好很大聲地回了那個男生:“抱歉,我不喜歡你。”
男生不依不饒:“是不喜歡我,還是不喜歡男生?”
他沒法做出違心的回答,因為他其實知道自己心裡隐隐有一個身影,但他還沒想清楚那種情感,所以也不想太随意。
但這個時候斐溯走了過來,像是忍無可忍那樣,挂着的溫和笑容變得和以前那樣冰冷:“沒有區别,可以滾了嗎?”
後面這句話甚至不是針對男生一個,是周圍的所有人。
男生還要說話,卻被他的眼神震住,哭着罵罵咧咧地跑了,看熱鬧的也散了,三三兩兩地一步三回頭,還在觀察他們、議論他們。
紀洄看着斐溯的背影,他在這兩年裡成長得很快,身高和體型都是。
他忽然覺得眼前人有些陌生,于是他一聲不吭地往家的方向走,沒有理睬周圍的任何動靜,隻是機械地往前走。
紀洄知道斐溯一直在後面跟着他,但是他沒有回過頭,也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一直到放寒假的前一天,斐溯沒再默默跟着,他在回家的分岔路口抓住紀洄的手臂,看着上面的一圈白痕,很認真地跟他說:“我們一起讀十六中。”
看着斐溯不同于往常的表情,紀洄嘴邊的“我們不是本來就要一起考十六中的特創班嗎”這句話被卡得不上不下,這麼久沒好好說過一句話,他甚至以為斐溯連朋友都不願意再和他做。
可他最後還是沒說話。
斐溯繼續認真地重複了一遍,還加了一句:“你一定要等我來。”
聽完他說的這句話,紀洄站在路邊上哭了。
說的是“一起讀”,不是“一起考”,說的是“等我”,不是“一起”。
他哭了很久,最後連怎麼回的家都忘了,沒來得及問斐溯一句“你是不是要走了”,也沒來得及跟他告個别。
隻做了個沒人應允的約定。
那年的冬天特别特别冷。
下了很大的一場雪,紀洄一直都這樣記得,可問起别人,都隻說那年确實下了雪,卻不算很大。
那既然不大的話,斐溯怎麼會一直到開學都沒有回來,再之後更是完全斷了消息,連紀紅雲那裡都不再有隻言片語。
即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還是影響到了紀洄很多,他固執地認為斐溯是不告而别,也試圖将路口的哭聲盡數遺忘。
但是效果甚微,從那之後紀洄就經常會睡不着,睡着了也不安穩,夢裡反反複複都是他站在玉蘭花樹底下跟一團模糊的人影說着“你回來了”這一句話的情景。
他以為僅僅隻是這一句話。
其實夢裡他還說了很多,但是夢醒之後總是不願意去回憶,好像這樣就還可以當作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就連斐溯的到來,也不過隻是他做的一場夢而已。
于是夢和記憶都開始變化,他想起更久遠的一個約定,于是開始蓄起了長頭發。
在再遇見的那一天,又特别刻意地剪成了以前的樣子。
從秋到冬,九百多天,從冬到秋,六百多天。
還好相處的時間大于分離,而他們還有以後的日子慢慢彌補謊言。
再慢慢履行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