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分岔口，紀洄幾乎是沒有進行任何思考，直接就往“地獄路”走。

葉竹筠看紀洄這個樣子，像是很清楚他們會在哪裡一樣，她老是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壞事，聲音不自覺地變得很小：“你真知道啊？斐溯這都跟你說了？不對啊，你剛剛都沒在啊。”

紀洄搖頭：“猜的。”

但是顯然他猜得挺對的。

十六中坐落在襲江之濱，占地廣闊，環境清幽，亭台樓榭掩映在林蔭之中，在吸引蚊子和蟲子的同時也成為了許多學生們畢業前後浪漫表白的絕佳場地。

據說學校的老師也有在這些地方實現有情人終成眷侶的佳話。

“我記得王老師和裘老師就是在那邊求婚的。”葉竹筠想到了英語老師上課不經意間的跑題，她越過紀洄的肩膀往不遠處看，紀洄也跟着看過去。

那邊是“地獄路”旁，行政樓和圖書館之間給老師們搭建的一個小涼亭，涼亭旁邊還有人工打造的小潭和溪流。

夜色之中，僅剩下周遭建築的模糊燈影和道旁路燈的一點幽光，昏暗的小潭與潭上木橋被照亮，流水潺潺，潭中波光粼粼。

氣氛靜谧，在有心人的想法裡徒增幾許暧昧。

紀洄和葉竹筠兩個人站在路燈下，探頭看了那邊不到半分鐘，正要偷偷摸摸往那邊走，就看見迎面向他們走來的斐溯和嶽夕。

兩個人明顯是從涼亭出來的。

這一片現在就他們四個人，更何況紀洄和葉竹筠還站在路燈下，更是尤其顯眼，四個人完全就是直直地撞上對方的目光。

嶽夕臉上神情不太自在，眼眶還有些紅，看見紀洄和葉竹筠更是想掉頭往另一邊走，但看見斐溯直接朝對面那兩人走過去，她也隻好咬着嘴唇跟在他後面。

葉竹筠心裡有種幹了壞事終于被抓的感覺，她也覺得有些尴尬，哈哈笑兩聲，率先打了個招呼：“副班長，還有斐溯，好巧啊，你們怎麼在這？”

她發誓她就是太順嘴，才會問這樣令她自己都非常無語的問題。

問完她就求助地看向身旁出主意的人，紀洄卻隻是偏頭看向草叢。

嶽夕也笑，比葉竹筠更尴尬，雖然剛剛表白被拒絕，但她還是下意識地看着斐溯，并且迅速給自己找好了理由：“我們本來要去教室拿東西，但我剛剛忽然有點不舒服，就讓斐溯先陪我去了一下醫務室。”

醫務室在行政樓後面，這個理由讓他們是從涼亭走出來的這一事實也不算特别牽強。

葉竹筠雖然知道不是真的，但還是有些擔心她：“你哪裡不舒服，現在沒什麼事了吧？”

嶽夕連連搖頭：“沒事了，我們現在打算教室搬東西。”

“那我和紀洄也一起去幫你們吧——”

兩個女生的對話快且密集，顯得兩個男生格外沉默。

聽了葉竹筠這句話，斐溯像是忽然抓住了什麼重點，他看向一直沒說話的紀洄，又看向葉竹筠：“你們，來這邊幹什麼？”

葉竹筠頓時卡了殼，原本沒那麼尴尬的心思又開始變得心虛和不自在：“額，我和紀洄是來......”

紀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打斷她，示意自己來說：“我不舒服，讓竹子陪我去醫務室。”

葉竹筠終于得到了這人的拯救，忙不疊地點頭附和。

嶽夕隻想快點逃開這個是非之地，她心裡還是緊張，沒怎麼思考就拉着斐溯的外套袖子要往坡下走：“那我們先去......”

“你和葉竹筠去吧。”斐溯站在原地沒動，開口提了個不算要求的要求，嶽夕本來就沒用力的手指從校服之間脫離，“我陪他去醫務室。”

葉竹筠看向又偏過頭不說話的紀洄，一瞬間福至心靈，她攬住眼眶忍不住要變得更紅的嶽夕的手臂：“那我們倆就先走啦，你們趕緊去醫務室然後早點回操場，等會還要查人數的。”

嶽夕被葉竹筠拉着跑起來，卻還是想回頭看斐溯一眼，她腦海裡忽然響起他剛剛拒絕她時說的那句話，眼睛裡從斐溯一個人慢慢變成站在路燈下的兩個身影，忽然就明白了那句話的意義。

她其實也不是沒有聽過隔壁宿舍經常會聊的那些有關于斐溯和紀洄的話題，甚至也在分糖果的時候得到過一些帶有荔枝味的情緒，隻不過還是會想，萬一呢，不一定吧，可能隻是說着好玩而已。

她向來是一個有什麼想法就要去做的人，在朋友的鼓勵下，暗戀漸漸變成明戀，在時機并不恰當的時候，她的勇氣卻是前所未有的高漲，所以她表白了。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被拒絕，但她還是覺得有些難堪與傷心。

因為男生說出來的話和他平時的溫和笑容完全不同，就和他的外表一樣冷漠直白，沒有抱歉也沒有安慰：“我有一個喜歡了七百二十一天的人。”

她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喜歡才會将日期記得這樣清楚，也不知道他喜歡怎麼樣的人，可在看到他眼睛裡好像蘊含了千言萬語的時候，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詢問和糾纏下去。

那樣的話，她就不是她自己了。

表白的話已經說出口，她心裡那些不知名的期待和幻想也會被抛在腦後，不再成為輾轉與糾結。

明戀又會倒退回暗戀，在某一天，在某個恰當的時機，成為偶然間擡頭看到的樹梢上的一把荔枝。

她想到他的眼睛，在此刻仍然存在的好感之中，希望他能夠和她一樣，不會有遺憾。

像是商量好了那般，紀洄和斐溯兩人默契地避開大道，走向了潭邊的小木橋，似乎存心要繞這麼一小截路一樣。

小潭周圍的樹木葉子盡數落到水面和地上，随水而動的時候悄無聲息，但是在地面上的就不一樣，是被人踩碎的輕響，不遠處操場上的燈光在這個角度恰好能夠看到，聲音也遠遠地傳來。

其實這裡遠沒有他們以為的那樣安靜。

可是在這一處小小的木橋上，像是被隔絕開來的另一方天地。

又或許是此刻因為心裡腦海裡裝的都隻有身前身後的這一個人，于是所有吵鬧都被隔絕，隻剩下最想得到答案的那個問題，不斷在水面翻湧，直至沸騰。

看着水面上緩緩飄動的樹葉，紀洄蹲下來，下巴放在木橋的欄杆上，伸手想要去撈那片很像紅楓的樹葉，他記得有人跟他說過它是槭樹的葉片，但他還是覺得更像楓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