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外的雪色映着她的臉,像是細碎的冰糖,又白又亮,倏然将周圍的苦澀掩蓋了下去。
崔清漪淺淺笑着,嘴裡發甜,從她計劃來宮裡時,她就沒想着去開解蕭嫣,她唯一的目的就是借梁貴妃這把刀,殺了徐懷瑾。
不知過了多久,蕭嫣終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手足無措地看着她:“嫂嫂,我不是有意的。”
崔清漪起身,一絲不亂,朝她笑道:“我知道。”
既然貴妃來了,那她就沒必要再和公主糾纏下去了。
她和顔悅色,轉身行禮:“參見貴妃娘娘。”
梁貴妃看她神色鎮定,似乎并不在意方才嫣兒的話,于是盯了她一眼,懶懶開口:“起來吧。”
“嫣兒年紀小,不懂事,方才說的話定是無心的,你别往心裡去。”
她最後補充道:“三郎心裡還是有你的。”
崔清漪低眸,有些想笑,覺得自己找對刀了。
梁貴妃朝着後面使了使眼色,等蕭嫣退下,她才聳肩冷笑:“當日那事,是我做的。”
崔清漪沒想到她會直接承認,甚至還如此凜然,于是回笑看她:“我知道。”
面前人不解:“那為何還假惺惺地來宮裡找嫣兒?”
梁貴妃今日穿了一身暗綠色的衣裳,腰上佩戴的禁步宛如蛇信子,亦步亦趨,不停地在試探來人的态度。
“當然是因為,阿嫣也是我的妹妹,我聽聞她的事,實在不忍心看她步我當年的後塵。”
梁貴妃離崔清漪很近,她單手挑起崔清漪的下巴尖,指甲輕劃着她的臉頰,像荊棘刺一樣,紮得氣勢洶洶。
崔清漪也不惱,把上她的手腕,撂到了一邊。
“娘娘若不信,清漪就先告辭了。”
崔清漪轉身,作勢就要走。
“因為那件事,你怕是恨透我了吧?”梁貴妃眯着眼一笑,坦然看她的背影,“但,三郎暗地裡也給我使了那麼多絆子。”
“我想,這事算是相抵了吧?”
蕭綏什麼時候使絆子了?
她怎麼不知道?
崔清漪蹙眉,本想着拿這事當籌碼去要挾梁貴妃,這倒好,蕭綏居然算計了她……
走與不走,似乎都沒了理由。
梁貴妃猜中她的心思,不端不正地坐在了交椅上:“看來這三郎倒是沉得住氣,将這事瞞的嚴嚴實實,連枕邊人都沒說過。”
崔清漪背着身子,思慮着新的籌碼,突然臉一柔,不如就将今日這事坐實,打着開解公主的名号,讓梁貴妃除掉他。
似乎也能說得通。
她挑了挑眉毛:“他說過,但……我并不恨娘娘。”
崔清漪緩緩轉過身子,隻見梁貴妃将下巴腮一擡,似睡非睡地打量着自己。
見她笑着,梁貴妃忽而騰出手,拍了拍,欣賞道:“你倒是個妙人兒。”
“娘娘謬贊。”
“娘娘攔着清漪,無非就是有話對我說,現下四處皆靜,娘娘有話不妨直說。”
梁貴妃漫不經心歎了口氣,似是交心:“如今這情形,想必你也清楚。徐相纏綿病榻,徐絡婉前一段又離世,整個徐家,現在隻剩下徐懷瑾了。他如今猖狂地把誰都不放在眼裡,就連我,他也敢當面威脅。”
“他求娶嫣兒,無非就是想借驸馬之名給自己行方便。嫣兒不答應還好,可嫣兒卻受他蠱惑,用死來威脅我。無奈之下,我便點頭了。”
她輕笑,自己賭對了。
梁貴妃将這一切告訴她,就是想請她再去開解自己的女兒,而她剛好也利用了這一點。
“娘娘不覺得對我說這些,有些多餘?”
梁貴妃偏着頭,笑得濃烈:“随你怎麼想,隻是眼下,還得請你幫個忙,幫我再去勸勸嫣兒。”
她搖了搖頭,順勢走了進去,坐在了旁邊的交椅上:“娘娘方才也看見了,阿嫣并不相信我的話。”
兩人距離再次拉緊,宛如一對玉镯,發出了清脆叮當的響聲。
梁貴妃叩着下颔,輕睫微動,笑眯眯地看崔清漪:“那你說,還有什麼辦法能讓嫣兒死心?”
知道是圈套,崔清漪也不惱,臉上挂着溫和,賠笑道:“死心不死心,這不好說。但,娘娘既然心中早已有想法了,為何又來問我呢?”
梁貴妃心裡一震,她從前隻知崔家女兒身體不好,常年甚少出門,如今看來,人家在閨閣中怕是讀了不少書,甚至連兵書都沒放過。
她自顧自地倒了一盞茶,抿了一口道:“娘娘想殺徐懷瑾的心思,我猜也不是一兩天了。既然早就看他不順眼了,趁着現在難得的機會,早些動手吧。”
她說這話時,十分平靜,像是雪水化在泥土裡,理所應當,自然而然。
梁貴妃被她點到了心思,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她沒動徐懷瑾,一方面是因為徐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當年那件事。
雪光漏進來,偏偏停在了崔清漪的臉上,反觀梁貴妃,倒是有些紅辣。
“殺人償命,我可不敢幹這事。”
此話一出,崔清漪便笑了起來:“娘娘還怕這個?不如此,阿嫣就隻能嫁進徐家了。”
崔清漪明白,梁貴妃定是有把柄在徐家人手裡,不然以她的性子,早就将徐懷瑾殺了,何必還留到現在去威脅自己去當替罪的?
見火候差不多了,她起身鄭重行禮:“娘娘,趁着雪小,清漪就先回府了。”
還未掀開珠簾,她就聽到身後傳來的尖聲:“殺他很簡單,隻是……找個替罪的卻很難。”
“你說,我找誰好呢?”
崔清漪知道她的意思,無非就是想将此事栽到自己身上,可梁貴妃不會知道,她此次進宮,也是來找替罪的。
她勾唇一笑,并不言語,邁着步子便離開了。
“姑娘怎麼在裡面待了這麼久?”昙雲見她噙着冷,猜測出了什麼事。
崔清漪靠在馬車的絨毯上,将她的手拉過來,小聲道:“看樣子,梁貴妃這條路走不通了。”
“那該如何是好?”昙雲擔憂。
“還得我們自己動手。”
崔清漪想了想,又道:“這樣,我們再等一個月,一個月後,若她不動手,我們便親自動手。”
“姑娘還是别去了,省的像上次那樣。”昙雲打趣她。
崔清漪疑惑:“上次不是挺好的?”
昙雲含笑:“是好,就是後來王爺和姑娘不太好。”